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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民主派47人小传

来自China Digital Space

Cdsadmin讨论 | 贡献2021年3月23日 (二) 13:43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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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律政司在2月28日以“串谋颠覆国家政权罪”起诉了去年参与立法会民主派初选的47人,其中既包括前立法会议员杨岳桥、陈志全、林卓廷、毛孟静等,也有许多在2019年区议会选举中新晋的区议员岑子杰、袁嘉蔚、张可森等,更有无任何政党背景和从政经验的吴政亨,仅因帮手协调初选就被控罪。

47人中,有些人经常被媒体报导和访问,但大部分被捕者的故事甚少有人知晓。最近,有人在 Facebook 建立专页“We've got Pens 我地有笔”,从曾关注香港政治制度的香港及国际媒体的公开报导、专题访问中,爬梳出这47人的小传。


伍健伟

伍健伟:卖房卖店的参选人

年纪轻轻,23岁那年当上老板,成功买楼,伍健伟以前常被人问他是不是商业奇才,还是有什么秘诀。对传媒提问,他哈哈一笑说:“没有什么神奇的故事,就是普通香港打工仔工作,存钱,买楼。”

然后他清空自己,变卖资产,参选议会。

外号“呀K”的伍健伟,在17岁那年,家庭遭遇事业上的变故。他决定出来自己生活打工。那时他每天打三四分工,每天工作17个小时,每天深夜下班,直接回到第二天一早要上班的地方睡觉,睡几个小时就开工。如是持续四五年。

他形容自己是“幸运”地存够了首期付款的钱,买了房子。他对饮食、做厨师感兴趣,就向那个方向发展,开了属于自己的餐厅,做了老板。

这一切直到2019年6月戛然而止。社会运动发生,使他觉得自己的事业需要停下来。“有些事情要放下,看看有些事情能不能帮到香港手。”他把自己的餐厅股份转给合伙人,和另一些没有政党背景的青年成立社区组织“天水连线”,决定参选区议员,并且在那一年11月击败对手当选。

从小老板变成区议员后,在立法会选举来临前,伍健伟决定再进一步,参选立法会。参选要钱,维系黄色经济圈,支援更年轻的抗争者的生活,都需要钱。“我作为大一点的哥哥,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到更多?”25岁的伍健伟说。

他决定卖房参选。他签下合同第二天,港区国安法即将定制的消息就公布了。他认为一切事情顺理成章。

伍健伟认为抗争者已经退无可退,议员除了议会抗争,还需要在街头、社区发起行动。他希望未来的路就算难行,每一个人还是倾尽所有,做一切能做的事情。

被控的47人中,伍健伟原本在批准保释名单中,后来因为律政司上诉,他的保释结果被撤回。离开法庭犯人栏时,伍健伟说“10年后再见!”然后他高喊“愿粹我命!”

庭内群众回应:“捍卫我城!”

他再喊:“全民自救!”

群众回应道:“打破宿命!”

那是他参选区议员时的口号。



袁嘉蔚

袁嘉蔚:我要挑战大家对于女性政治人物的想像

27岁的南区区议员、前香港众志副主席袁嘉蔚,在民主派初选中,以19844票于港岛区位列第二。

在香港的抗争运动中,袁嘉蔚曾一直是支援或参与角色,她对媒体笑说,自己是“行政狗”。2012年,读大学的袁嘉蔚初次参与社运,协助写横幅;2013年货柜码头工潮,她组织、参与苦行活动。那几年,反国教、大小罢工、反新东示威,都有她的身影。雨伞运动,她负责挨家挨户解释运动理念;加入香港众志之后,她负责安排行程与事务。“我很喜欢去跟人沟通。”她慢慢找到自己位置,“我更希望走入社区。”

她本不是镁光灯下的明星领袖。人们最初知晓她,是因为另一身份:她曾是社运领袖罗冠聪的女友。

二人曾是港人熟知的社运情侣。但袁嘉蔚从没打算走到幕前。直到2017年,黄之锋、罗冠聪等入狱,她当选众志副主席,才走上一线。当时只希望士气提高,不要群龙无首,她说。男友入狱那一年,她说自己心态有很大变化,意志变得更坚定。

但也是这时候,有人用“代夫出征”形容她走到一线、甚至将要参选的行动,她感到愤怒:“为什么不能因为我是我,所以我走出来选呢?”

2019年,她出选区议会,领先2000多票战胜连任多届的陈富明,当选成为田湾区区议员。但她承认,那个“乖巧斯文”、“邻家女孩”的参选形象,使她矛盾、挣扎。

她从来就是一个主见强烈的人。少年时代,父母因她参与社运施以经济封锁,她离家出走,打工维生,3年不与妈妈说话,一直到男友入狱才和解。她对妈妈说:“对不起,我现在感受到你的担心”;妈妈回:“家是你的避风塘”。

当选区议员后,她彻底“不乖”了。她推出影片,讨论两性关系、女性的性体验;她换掉拍照用的裙子,穿自己喜欢的裤子。她提倡“性自主”、“性革命”,在区议会提出成立“平等机会小组”,关注少数族裔、精神障碍者、性小众权益。她说:“我不断挑战大家对于女性政治人物想像的底线,也是挑战自己的底线。”

2020年,参与民主派初选的政纲中,她提了三个目标:争取普及而平等的民主政制;维护自由、法治和人权;发展公民社会。艺人叶德娴为她站台,称她“辣椒仔”。

只是妈妈的观点最终与她南辕北辙。初选时,妈妈问:“你究竟想要什么?要香港如何,妳才觉得舒服?”袁嘉蔚回复,她只想“帮人”。还押那天,妈妈在法庭从早等到晚,她说,有些理念我不赞同,但作为妈妈,我不会丢下她。



刘伟聪

刘伟聪:在海里修补香港的船

一个始终相信法庭的执业大律师,一名香港大学法律学院客席副教授,2020年正式出任民选区议员,今天因为参与民主派立法会初选,被控“串谋颠覆国家政权罪”。

原本,刘伟聪可以成为香港人口中的“收成期”中年人,每天与红酒、藏书和两只猫好好过日子。今年53岁的他出身基层家庭,父亲是巴士司机、母亲是工厂工人,他自小成长于板间房。刘伟聪聪明勤力、饱读诗书,考进香港大学法律学系后,他曾为自由党创党主席李鹏飞写立法局演讲辞,后来当上大律师。他30岁时,曾经觉得这一切都是靠自己争取回来的——公平正义的制度给予他机会,改变了他的生命。

2000年,他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修读政治哲学,回首再想,慢慢察觉这一切的成功,不过是被赋予的时代红利。他开始思考,要怎样利用这些红利回馈香港,使它变得更好?2014年,争取普选行政长官的雨伞运动爆发,他走过旺角占领区,逐渐理清自己的岗位是为示威者义务打官司。自此,他接手不少示威者的法律诉讼,从2014年雨伞运动、2016年旺角冲突,到2019年反修例运动,他接过许多请求辩护的电话,一次又一次的和年青人走上法庭。他也是首宗国安法被告唐英杰的辩护律师。

刘伟聪相信法庭,相信法律和制度。他把家中两只小猫改名为两大学者 Dworkin 和陈寅恪,每天字海度日,沉迷法理哲学。他相信南非民权领袖曼德拉的抗争理念,是示威者眼中的典型“和理非”。

他想不到,这一次走上犯人栏的是他自己。2019年他出战区议会并获胜,后来因参与民主派立法会初选,2021年被政府控告“串谋颠覆国家政权罪”,成为案中第16名被告。这名头发快要及肩、一向著重打扮的大律师,在出入收押所和法庭的途上,仍然获工作人员尊称他一声“刘大状”。在他一生信奉的法庭上,他保持著有礼庄重地问道:“点解我一生奉公守法,会变成阶下囚?”后来,他成为其中四名少数获保释外出的被告,衣服酸馊、头发披散的他站在庭外,仍然希望公众不要忘记其余被告。

在接受端传媒采访时,他曾说,相信香港这艘船虽然破烂,却未到沉舟的时候。“我们要在海里面修补它。”



郭家麒

郭家麒:不合时宜的爱国者

在本土主义风潮渐渐兴起的香港,59岁的郭家麒显得不合时宜。他曾说自己是一个爱国者,中学就曾主动研究“马列毛思想”,走遍祖国名山大川,大学时代首次旅行,便是搭长途巴士、站2、30小时游历黄山,他去过内蒙、山西,记得那里的人贫穷却朴素和善。他甚至曾经尝试参选港区人大。

成长于7、80年代香港的郭家麒,是一名内外全科的医生,有三名子女。这个在香港高薪有地位的工作,本可以使他安枕无忧,享受“收成期”。但同时,他也是公民党的资深成员。1994年香港回归前,他便担任过区议员,在他43岁和51岁时,也曾两次当选立法会议员。

他是资深反对派,但却与反对派的新思潮逆向而行。2012年,“港人优先”理念在年轻人中引起不少讨论,他公开表示强烈反对政府歧视新来港人士,认为新来港人士应该和香港永久居民享有同等的医疗服务、公屋申请权利以及综援申请权利,引起社会上不少争议。

关注内地维权议题的中联办示威中,也常常见到郭家麒的身影。前年年初,“709大抓捕”的被捕律师王全璋判囚4年半,郭家麒为他发声;同年年底,他游行声援因“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判囚9年的牧师王怡。内地维权议题,对香港人而言相对遥远,获得的关注和政治回报也不多,但郭家麒依然热心于这个议题。

2017年底港区人大代表选举,他明知必然落败仍报名参选,旨在反映选举荒谬;当时他无签署拥护《宪法》、《基本法》声明而遭DQ,连入闸也无缘。 这次初选,不合时宜的老派爱国者郭家麒,以13354票获得新界西的最后出线一席。

17年的访问中,55岁的郭家麒回望43岁时当选的自己,觉得自己当时很天真。他说,当时他以为中国会愈来愈民主,他相信更多人出来争取民主,民主普选便会来临。而在2020年后,这名曾经争取过港区人大代表、立法会议员,最终被取消参选资格,然后成为阶下囚。

“今天回头看这些想法明显是错,甚至是很 Naive。”他当时在访问中说。而这份天真,使他如今与自己曾声援过的内地维权人士一样,面对颠覆国家政权的指控。


刘泽锋

刘泽锋:来自最底层的支援

被控“颠覆国家政权”罪时,刘泽锋和黄之锋一样,只有24岁,不同的是,他的知名度极低。在民主派初选的九龙西选区,合共7万5千多选票里,刘泽锋仅获得1426票,在当区9个候选人里排倒数第二。

在香港政治光谱中,刘泽锋是本土派,早在2019年反修例运动之前,他已经和抗争者建立关系。他从2018年开始担任学联的“抗争者支援基金”主席,基金的第一批受助人,是2016年旺角警民冲突里的抗争者,当时社会主流并不理解部分本土派在事件中的武力行动。在刘泽锋眼中,这批经历旺角冲突的抗争者缺乏支援,他们在被捕后物品遭扣留,或因为警方的武力而留下身心创伤,需要医疗费用。刘泽锋留意到,这些抗争者申请基金时,要求和理由都写的很详细,看得出不想滥用基金。

学联的基金知名度不足,最初成立半年仅筹得4700元,2018年,刘泽锋曾硬著头皮到六四维园烛光晚会筹款,那时各大高校学生正批判支联会悼念六四的意义,刘泽锋被晚会参与者批评为“抽水”。在反修例运动爆发后,至2020年1月,基金筹得超过180万元,较上一届增加近28倍。

在民主派初选里,刘泽锋可能是最穷的参选人。

他出身草根,住公屋,借学债读大学,与团队第一次开会,他只能借友人的工厦单位,众人连坐的地方都不够。他受到成员喜爱,有团队成员撰文,说每个成员都是抱著“望下先”的心态加入,最终都被刘泽锋打动,选择留下帮手。

在考虑参选时,刘泽锋曾接受访问,说自己希望在竞选过程成立“救亡与启蒙基金”,“救亡”是为抗争者做职业配对,“启蒙”指的是说服基层支持“揽炒”,他是从自己父母身上,了解到草根阶层担忧“揽炒”影响经济。

在初选落败、后因“颠覆国家政权”罪而被捕后,刘泽锋撰文,花了三分之二篇幅,继续讨论支援抗争者的工作。他说自己仍在跟进“手足”的案件,和他们“建立不可分割的情感和关系”,令自己获释几天后,又“卷入思念的漩涡”。他希望透过各种形式的支援,令抗争者不至意志消磨,“为黑暗的政治环境带来一丁点儿阳光”。


何桂蓝

一息尚存,力战不降

2019年,她是记者,在欧洲留学的暑假回香港,撞上反修例运动,帮老东家《立场新闻》做连续报导,两次现场直播都引起轰动,甚至直接影响了运动的走向,成为时代节点。

2020年,她除下记者证,参加民主派初选,从记录时局,转为以行动创造变局。2021年,她被控“颠覆国家政权”罪,在法庭上自辩陈词,成了唯一坚拒限制言论自由保释条件的被告。 她叫何桂蓝,是香港《立场新闻》、BBC的前记者。她做过最关怀中国人权的新闻,也写过最深入香港本土思潮的报导。她率性、富热情,总是长发飞扬,顾盼生辉。讨论选题,可以与人大战三百回合至夜深;做访问时,流亡海外的本土派青年学者梁继平说,她是“好了不起的对手”,连歌星黄耀明都领教过她的“执著” 。殊途同归,一切背后,她都在用香港人的视角,审视各地社会运动、文化活动,从中找出政治意义、为本地民主运动所借鉴。

她触觉敏锐,2019年7月1日的立法会,她直播示威者不顾自身、冲入立法会抬走不愿离开的“死士”;7月21日的元朗,她直播怀疑受当局支持、有“乡黑”背景的白衣人无差别攻击市民,过程中她被殴打在地,仍不中断直播。报导引起巨大回响,某程度弥合不同运动路线的分歧,她被市民暱称为“立场姐姐”。

随著街头运动式微、新闻自由空间持续被打压,她认为要维护记者使命,便要从根本上改革政制。深感社运能量倾倒在自己身上,她决定离开所爱的记者职业,参加民主派初选,希望在政治“死局”里“破局”:民主派夺过半议席、否决财政预算案,触发宪政危机。60万选民投票,她成了新界东票王,随后被政府褫夺参选立法会资格。

被控“颠覆国家政权”后,她心态平稳,在被羁押时读书写文章,在法庭上看报纸唱歌。她认为抗争之路是2019年参与过反修例运动的人所做的共同抉择和承诺,时代在每个人身上投下责任,她所做的,是“认清现实,但也不回避代价”。她曾在警署写下文章:“我还是想要相信,明了香港的真象与一切代价仍未放弃的人,在香港有几十万。我想自己不是被鼓励的对象、令人好奇‘点解可以咁坚持’的客体,而是众多坚持着的人当中的一个。”

她面对可能是数以年计的刑期,仍在法庭坚拒限制言论的保释条件。她形容自己一切的选择为“unapologetic”。她脸书简介一直写著一句话:“若不在香港自由,则自由又有何义。”



徐子见

逆权大叔 大卫击倒歌利亚

素人逆袭老牌建制派的故事,在2019年区议会选举中有很多例子,而徐子见的故事,比大多数人超前了3年。

那年徐子见48岁,媒体称他是“中年大叔”,为“三仔”(车仔、屋仔、老婆仔)奋斗,是典型生意人,毕业于理工学院商科文凭,并投身保险业,后来与朋友经营小生意。人无论在哪个年龄都可能遇上政治觉醒,2014年他47岁,雨伞运动的催泪弹让他开始思考政治。运动结束后,他加入了伞下爸妈、香港民主宣传小组、免费补习天地等社区组织。

港岛东区渔湾区的区议员,是连做了20年的民建联知名立法会议员钟树根。多年来不同的民主派政党挑战过他,但都没有成功。2015年区议员选举,徐子见决定向他挑战,连父亲都说他“黐线”(神经病)。在提名最后一天,他才以政治素人身份报名参选,零名气,缺资源,无政党支持,媒体对该区关注也不多,留给他竞选的时间只有6个礼拜。

而他成功战胜了钟树根。凭借这一战,徐子见从无人知晓到一战成名。

媒体引用起《圣经》故事“大卫击倒歌利亚”形容徐子见的战争。大卫捡起一块又一块石子,坚持不懈地地扔向巨人歌利亚,倒下了再站起来。正是在他这样的先行者之后,2019年区选,大量素人站出来挑战老牌建制派,一次次重演了大卫击倒歌利亚的故事。

而这些年他继续丢石子。徐子认为,区议员是整个政圈生态最低级的一环,没有光环、没有镁光灯,只有默默耕耘的份儿,但这却最合符他的性格。竞选时他挨家走访,发现钟树根办公室每天只开5小时,他本人也不常出现服务街坊;他当选后,则每天不停开会、处理街坊的求助个案,每星期开两至三次街站,他的办公室堆满杂物,如同货舱。他把自己淹没于琐碎之中。

2019年,他成功连任该区区议员。2020年,他在港岛区民主派初选获得7,974票,名列第五。

徐子见相信,各种政治议题,他都可以用街坊能明白的语言解释宣传,让他们明白这些议题何以同民生有关,了解香港正发生什么事情。



张可森

见字饮水,爱香港是信仰

“大家饮多啲水,食多啲菜,我真系好撚钟意香港。”这是2020年7月在民主派初选论坛上,27岁的张可森的最后十秒发言。“饮水食菜”的梗最初来自创作歌手Serrini,张可森对此神来之笔的借用,为他赢得了更多的初选人气,也让他的清新形象为人熟知。

这句话,其实还有前面颇沉重的半句:“揽炒嘅形势彷如脱缰嘅野马,唔知仲有几多机会可以同香港人讲嘢⋯⋯”(揽炒的形势如脱缰野马,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机会可以跟香港人讲话) 和许多年轻人一样,他原本志趣在文化、学术,人生版图并没有从政规划。二零一九年在反修例运动高峰期,为了在区议会选举中“填白区”(不要令某区无人竞争而自动当选),在屯门长大的张可森毅然参选并取得屯门(新墟)议席。

他曾任大学讲师,文质彬彬但又不失幽默。早慧、加上对文学的热忱,张自小是各文艺活动、创作班中最年轻的参加者。他有个笔名“林雪平”,取自瑞典城市”Linköping”的中文译名,青春在那处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也戏说姓林因为要向偶像林夕致敬。

他能抓住一个新认识的朋友讲林夕和周耀辉的歌词,动辄几小时;也喜欢打机,可以和好友一边打机一边倾电话,内容松散但又有点学术。他沉迷过一款叫《工人和资源:苏维埃共和国》的模拟城市建设游戏,玩的时候思考那个时空下的生活模式,也顺道看了很多苏联笑话。原本离香港很远,读著觉得有点熟悉且哭笑不得。

当选议员后,他竭力推动本地文化界与区议会的合作与拨款申请,看电视节目《男排女将》和《全民造星III》会动笔写文化评论讲本地文化产业,为乐队写广东歌词,也做文学杂志编辑。

由抗争,成为区议员,到参加初选。张可森不愿为身份设限的姿态,正成了他被建制派点名批评,或在民主阵营的争拗中掀起回响的原因。他的声音也因提出了响亮的“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和“墨落无悔”等声明,在地区事务以外,展现出对议会抗争的愿景。2020年7月,他以三万五千多票取得新界西民主派出线资格。

他也并没有放弃学术的志业。他哲学硕士论文曾研究董启章的作品,闲时常读德勒兹和洪席耶等哲学家,也翻译过法语刊物。如无意外,今年新学期,他将会攻读博士学位,继续文化与政治哲学等研究,一切听起来理所当然。

但2021年初,他因涉嫌颠覆国家政权被捕,二月二十八日提早到警署报到时被正式落案起诉和还押。好多计划都因而悬在半空,就如这个都市其他人事物。

当许多口号都在日益收紧的表达自由中消失,政治理念瓦解至不能执行也不能宣告,“饮多啲水”突然变成今天香港人心领神会的话。保持自身良好状态,对很多人而言,实实在在、可以信赖,也仿佛是此刻唯一可以做的事,以维持香港这个“信仰”——对这个城市要有信仰级的爱,这是张可森曾说的。



邹家成 墨落无悔 坚定抗争

针对民主派初选的指控中,一份名为“墨落无悔 坚定抗争”的声明是主要证据之一。 声明称:“1. 我认同‘五大诉求,缺一不可’。我会运用基本法赋予立法会的权力,包括否决财政预算案,迫使特首回应五大诉求,撤销所有抗争者控罪,令相关人士为警暴问责,并重启政改达致双普选。2. 我认同若支持度跌出各区预计可得议席范围,须表明停止选举工程。” 邹家成是这份声明的三名起草人之一。他在初选中,也以超过16,000票成为新界东选区得票第四高的出现候选人。

而距离民主派初选 8 个月之前,在2019 年香港区议会选举中,大家还在问“邹家成是谁”。 邹家成生于 1997 年,家庭贫微,母亲受家暴之苦。他小小年纪便想要保护母亲、帮助其他贫家学童。到了中学,读通识课,戴耀廷教授“违法达义”的文章埋下种子,恰逢普选政改论炽,他一个人在校园内挂争取普选的标语,校方拆一个,他挂一个。一直抗争到中学毕业礼上,他将自己写的普选想象交给颁礼的亲中阵营元老之一谭惠珠,封面上写著:“我不懂政治,但我有良知”。

2014 年的雨伞运动是邹家成的政治启蒙,也是他从“为民生而民主”、“面向北京争取民主”的传统泛民立场转向“抵抗中国无可避免”、“抗争不应有洁癖”的激进本土立场的起点。到了 2019 年,在席卷香港、撼动世界的街头抗争狂飙中,邹家成带著“革故鼎新 自成大局”的口号参加区议会,惜败。

他是从行动中政治成长的,他也把行动延续到了2020年国安法落地之后,肃杀的香港,成了这时候、这座城市其中一把最勇敢的声音。

2020 年 8 月,12 名香港抗争者在前往台湾途中被中国海警截获拘捕之后,邹家成与岑敖晖、朱凯迪、黄之锋牵头,展开行动,为被捕者及其家属呼号,要求中国当局保障被捕人会见律师、家属、得到自己选择的法律代表的权利。尽管案件最终由中国当局的“委派律师”代理,不公开庭审下判刑,但这次行动是国安法之后,在香港最成规模、最有回响、最直接挑战中国权威的政治行动。奔走之间,邹家成令所有人印象深刻:他总是声线尽哑,但仍陪著家属马拉松式地接受传媒访问,间中休息,他会礼貌地询问,得允之后,才走到窗边抽一根烟。

“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哪个行动最后必定取得成效,但我们可以在云云选项之中拣选出最好的选择。所谓‘成果’,往往都是由一个又由一个看似没什么用的行动汇聚而成,”他在 12 人被捕 100 日时如是写道。




黄之锋

时间之战

他25岁,是香港抗争的国际封面,被流行纪录片塑造为挑战中共政权巨人的少年英雄,全球最知名的年轻人面孔之一。他也是与黎智英、戴耀廷一道,被中国港澳办主任夏宝龙点名,要求严惩的“特别恶劣的反中乱港份子”。

盘点香港近十年来的风云变化,在改变历史的关键时刻,不曾少过黄之锋的身影。

1996 年,黄之锋生于一个笃信基督教的普通香港家庭。2012 年 9 月,12 万人占领香港政府总部,反对在中学推行“国民教育科”,成功迫使时任特首梁振英搁置计划,这场酝酿一年的“反国教运动”,发起人和领导者,就是当时不过 15 岁的黄之锋。

2014 年 9 月 26 日,黄之锋带领其中学生组织“学民思潮”在罢课集会中,突然冲入被政府围封的“公民广场”,改变“占领中环”计划进程,直接触发此后持续了79天的“雨伞运动”,黄之锋亦成为运动中的学生领袖之一。

以争取实现普选为目标的雨伞运动未得寸功,香港公民社会陷入低潮。2016 年,黄之锋与罗冠聪、周庭等人成立新组织“香港众志”,参加当年的立法会选举,并提倡“香港自决”。时年21岁的黄之锋还未达到法定参选年龄,香港众志派出罗冠聪参选,最终在港岛区赢得逾5万票,成为香港史上最年轻当选的立法会议员。

然而,雨伞运动之后,社会运动民气低迷,议会政治之路急速收窄。北京和香港政府开始频繁使用DQ(褫夺资格)工具,以政治观点审核参选资格,将新生代民主派人士革出议会、禁绝参选。黄之锋便是一位被频繁DQ的对象,在年龄终于达标之后,再也未能参加香港政府举办的选举。

他转身迅速,一句“不让我打本地赛,我就去打国际杯”,开始马不停蹄地走“国际线”,在香港民主派前辈的铺路下,2015年首访美国,其后,借助自身知名度,把香港议题带去世界各地政界、媒体、公民团体,进行高层政治游说,或民间行动连结。

其中最成功的游说,是自2015年开始谈判的《香港人权与民主法案》。2019 年 11 月,香港街头运动燃烧5个月后,这份法案获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正式成为美国法律。

2020 年 7 月的民主派民间初选,给了黄之锋第一次模拟“参选”的机会。他以超过34,000票成为九龙东选区的票王。2020 年 12 月,他因为 2019 年 6 月 21 日包围警察总部案,被判入狱 13.5个月。在狱期间,他因为参与初选而被以国安法拘捕和检控。

走过被大多数人视为过早开始的 10 年政治抗争生涯,黄之锋的所有时间和生活仿佛都被公共化了。人们只知道,他是日本动漫爱好者、高达迷、电动游戏玩家。除此之外,他永远在演说与抗争。这一段 2014 年他投书《纽约时报》的誓言,仿佛刻在身上:

I would like to remind every member of the ruling class in Hong Kong: Today you are depriving us of our future, but the day will come when we decide your future. No matter what happens to the protest movement, we will reclaim the democracy that belongs to us, because time is on our side.

我希望提醒香港统治阶级中的每一位:今日你们夺去了我们的将来,他朝我们终将决定你们的以后。无论抗争运动前途如何,我们将夺回属于我们的民主,因为时间在我们这一边。



冯达浚

他可以过得有猫有酒,但选择放手一搏

25岁的数码行销(digital marketing)职员冯达浚,是社区中走来的参选人,这次初选在九龙西得票7671,位列第五。

冯达浚Facebook用六个字介绍自己:猫奴、酒徒、利迷(利物浦球迷)。媒体形容他是“公子哥儿”。他好品酒,养四只猫,家境小康,中学就读香港名校拔萃男书院,后就读浸会大学知名学系传理系。在大学二年级前,他其实不太看新闻。

“冯达浚本来可以在后方生活如常,甚或花天酒地”,香港独立媒体采访他的报导中说。

然而他二年级时,雨伞运动爆发了。头顶的催泪弹成了他的政治启蒙,自此他关心时事,曾在2016年立法会大选助选。那年多名议员因政治原因被取消资格,令他心灰意冷,淡出政治,埋首生活。

他在生活杂志实习,每天到不同餐厅试菜、喝酒,回忆起当时“其实好享受”。若非参政,他想过开高级餐厅,美酒佳肴相伴。

但有些事对他来说比享受重要。2018年某天,他收拾杂物发现两年前梁天琦的选举单张,触景生情。他在香港独立媒体的采访中说,“虽然现在生活好开心,但会不会可以为我成长的地方出一分力?”

他与旧友聊天,发现即使对立法会失望,也可在地区做点甚么。那年起,22岁的他辞去工作,先后成立“九龙城大小事”“半岛连线”两个地区组织,关注社区人和事。运动期间,他成立网媒“加山传播”,“加山”取自母校所在的加多利山。

2019年,冯达浚参选龙城区区议员选举,政治新丁获得1884票,差99票惜败在那做了11年区议员的建制派议员吴宝强。

区选落败,冯达浚想过退出政治,答应妈妈找全职工作。最终他还是决定参选立法会。他竞选口号是“命运运动,荣辱与共”,认为在议会内应“以‘揽炒’抵挡恶法和暴政,与政权放手一搏”。后来冯达浚有些遗憾,没在初选时多宣传“共同体”概念。他自己的文章中写过:“2019 年过后,香港已不再只是一个地方,更代表了我们共同体的信念。”

在媒体专访中,他常提及妈妈。香港独立媒体的报导《大搜捕后(公子哥儿变身廖化不言悔 冯达浚:睇唔到香港重光都唔紧要)》系列中曾描述他,被捕前一晚,他与朋友喝酒,看电视剧到清晨,迷迷糊糊睡著。警察上门带走他时,妈妈刚晨运回来,在走廊四目交接。他问警察,可否过两步再戴上手铐。

冯达浚说自己对入狱不感到恐惧。他觉得妈妈应该会希望他在温饱之余,也对生活满意。若他只是打份工,活得像行尸走肉,妈妈也未必会开心。



林景楠

从因言失业到东山再起,商人还想继续表态

从公务员铁饭碗到被解雇,从白手起家到连锁商人,从参选议员到面临牢狱,32岁的初选新界东候选人林景楠面对过人生的大起大落。

林景楠清楚记得他离开海关的日子。那是2015年10月5日,林景楠26岁生日,他收到政府的停职安排。他不久前出现在反对政府政策的“光复沙田”行动现场,接受了电视台访问,很快被人揭露他海关职员的身份,随即他此前支持雨伞运动的Facebook言论也遭“纪律调查”。他当时写的是:“我相信我做的一切,和走到街上抗命的市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因为表态,他在那年12月21日被解雇,那时他女儿才三个月大。

失业的林景楠在窘迫中求生,他决定创业。他和泰国籍太太、女儿,租住在一百多二百呎狭窄㓥房中。他贷款10万,租了楼下60呎的小店,里面足够放张婴儿床,一堆泰国商品。“阿布泰国生活百货”从这里诞生,进货、选货、物流,全部自己包办。

从这里开始,林景楠逐渐开了第二、第三家……六年后,“阿布泰”如今变成全港有26家商店的连锁百货。接受网媒《非凡人物》采访时,林景楠用“精彩”来形容自己绝地反击的创业故事:“逆境自强不息,努力发掘一条新出路,遇强越强。遇到打压,打不死你,你就会更坚壮,更坚强。”

“只要相信有可能,就会做得到!”他说。

运动初期,他以商人身份加入罢市,又在《苹果日报》刊登广告支持运动;香港遭遇疫情,他购入大量口罩,允许政府医护、边检人员、和曾经炒他鱿鱼的海关人员优先购买。 阿布泰是受惠于“黄色经济圈”的商家之一。接受立场新闻黄色经济圈专题采访时,林景楠说,消费黄色经济圈不是抗争或示威,而是“表态”:“(政府)令我们无从表态,那我们就要找地方表态啊。”

林景楠于2020年6月决定直接参政。他认为自己是“打压中成长过来的人”,在民主派初选中,他的选举口号是“这不是政治,是香港人的事”。他在新界东取得5350票,位列第十。 林景楠是被控串谋颠覆罪的47人中,少数获得保释的被告之一。林景楠在早前1月6日被捕,1月7日的保释后在接受传媒访问时反问,他作为一个香港人,为什么会被控颠覆国家的罪行?最后,他高呼了一句“香港人加油”,向在场记者深深鞠躬。




李予信 “狂舞派”政治新星

从边缘青年,到公民党新星,这些年李予信走过很多路,最终被控“颠覆国家政权罪”,走到法庭上。

27岁的李予信出身屯门,小时候流连街头,荒废学业,中三被踢出校,成日把妈妈气哭。14岁时,他在船上派对看到亲戚跳Breakdancing,他曾告诉传媒,自己听到Rap时感觉“好自由”,于是决定学舞。基督教背景的家人十分反对,可李予信投入其中,还因此到世界各地交流。因为爱跳舞,李予信有不少帽子,如今他上庭,母亲总会戴著儿子一顶黑帽前来听审。

年少荒废时光,有一天却开始发愤读书,虽然成绩差强人意,但他仍透过副学士升读香港中文大学社会系,后转读社工系,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学科,他做了很多实习,成了注册社工,立志服务基层。辗转间,2016年,李予信开始替公民党助选,两年后决定从政,成为公民党新星。

2019年,他到“红区”北角锦屏区选区议员,挑战盘据多年的建制派政党民建联,期间“师父”郑达鸿与他拍住上,宣传海报均印著两人的头像。两年后,郑达鸿与他一同坐到了国安法的犯人栏里。

李予信记得中大老师陈健民说,社区不应只是睡觉的地方,而是生活的地方。那时他常在北角跳街舞,选区时,有选民见到,李予信常常和助理二人摆街站,解说政纲说到声音也沙了。有时他派传单派到很夜,早上七点又再准时出现在街站。

在成功击败民建联、成为区议员后,他让好友以涂鸦形式,在办事处墙上写上“北角有信”的竞选口号——因为街舞,他喜爱Hip Hop文化,他曾对《大纪元》说:街头文化提醒他,“即使在体制内,也须保持对社会控制的抗拒,对现实的不屈,及对理想和信念的追求。”

他受到当区一些选民爱戴,有年轻选民的妈妈总是“阿信”、“阿信”地叫他,他亦认真聆听市民的闲话家常。2020年一场大火烧掉北角一条天桥,那是不少露宿者的家,碌架床都被烧焦了。李予信为他们向区议会提出请求,希望协助他们善后。

2020年,他参与民主派初选落败,2021年初被以“颠覆国家政权罪”送上法庭,那时他已报读中大法律博士学位。去警署报到之前,他去纹身,把“水”的图样纹到手臂,希望像反修例运动的口号那样“be water”。

在接受香港独立媒体《大搜捕后》系列报导采访时,他说:“我不会后悔,我知自己在做什么。我没预设自己要坐监,因为我没有做错事。”



毛孟静

连登契妈

人称“毛姨姨”、Miss Mo 的毛孟静是资深传媒人,亦是大学讲师,曾于法新社、《英文虎报》、无线电视新闻部、香港电台等机构任职,一直以来都关注本土、少数族裔及动物权益等议题,曾在报纸有一个专门教英文的专栏,现在于香港中文大学授课。

她是公民党创党成员,2012年代表公民党参与九龙西地区直选,进入议会,提倡保育本地文化、提升香港身分认同的“香港本土”理念,曾要求梁振英降低每日150个由中国抵达香港的单程证配额政策。2016年,她成功连任,随即因理念不合退出公民党,以“香港本土”的身分继续留在议会。有记者曾问她对“本土”的定义,她答:“本土就是很香港的一套感觉,还有文化,然后才去到政治理念。”

毛孟静的第二届议员生涯,碰上反修例运动,当时她出任泛民召集人,分裂的民主派处于相对于过去团结的时空。“百分百联手,兄弟爬山、齐上齐落的感觉非常好。”毛孟静趁阵营内有共识,组织了反逃犯条例修订的游行。

运动中,她是相对较理解年轻人的主流民主派。七月一日,示威者冲入立法会议事厅,毛孟静曾挡在示威者面前含泪苦劝:“不要呀,暴动罪要关十年。”但她没有谴责这次行动。“以前上一代,有任何少少不寻常,就会说这是暴力,要跟他划清界线,这个是上一代的想法,”她说。因为不与示威者“割席”,2019年,毛孟静多了一个外号叫“连登契妈”。

2020年七月,她参与战况最为复杂、坐拥至少四万本土票源的九龙西民主派初选,排名第三出线。毛孟静曾说,自己已经做了两届立法会议员,也曾有想过急流勇退,但是在国安法杀到身边时,正常的“退”其实也变成了退缩。“我希望可以留下,在国际线的新闻范畴及本土议题继续为香港人发声及抗争。”这是她的表态。

2021年2月28日,64岁的毛孟静因参与初选,被控串谋颠覆国家政权罪,至今仍未能保释。律政司的控罪书上,对她没有特别指控。




岑敖晖 狭路相逢

曾经站在学运的浪尖,又在学生领袖光环落尽后退守到个人困局里头,岑敖晖说,自己是因为2019年的反修例运动而重新活过来的。27岁的生命里,他曾因为在运动中涉嫌“非法集会及强行进入政府建筑物”、“刑事藐视法庭罪”被捕。2021年的这一次,他被控“串谋颠覆国家政权罪”。

2014年雨伞运动,岑敖晖作为香港前专上学生联会(学联)副秘书长,与当时4名学生领袖周永康、钟耀华、梁丽帼、罗冠聪站在大台上,他们也作为学生代表,与时任政务司司长林郑月娥谈判。但历时79天的占领最终清场,香港人争取普选的诉求亦随之落空。此后几年,社会运动陷入低潮,岑敖晖也陷入很深的个人困局。

2016年,社运老将朱凯廸(另一名47人案被告)在立法会选举中大胜,当选为新界西票王。岑作为朱的议员助理,走入立法会工作,一边耕耘地区工作,准备参选区议会。2019年,反修例运动爆发,他目睹百万市民投入参加,异议声音不再沉寂,公民社会的能量高涨,他觉得自己一直相信的“命运自主”,如浪潮一般回来了。在采访中他说,他更高兴的,是他不再是运动领袖,他只是百万人群中的其中一人。

2019年区议会选举中,他当选为荃湾海滨区民选区议员。这时,运动已经重又转入低潮。他处理区务,以不同方式支援运动被捕者,和所有人一样学习面对恐惧。

国安法治下,他甚至放弃了原本拥有的美籍身份,在众人纷纷噤声之时,更向前走出一步,旗帜鲜明地打出继续抗争的口号,参与民主派初选。

“在荒谬充斥日常时,我们会不会继续做到善良以及正直的人,这是我们在每天日常中最应该交到的功课。”他在端传媒采访中说。

岑敖晖的参选口号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他最后在区议会(第二)功能界别中获12.9万票,排名第二。

1月6日,他因为参与初选被国安处拘捕。获准保释后两天,他与伴侣结婚。两个月后,他被正式提告,并关进收押所。他的新婚妻子余思朗在外奔走,在媒体面前多了一个“政治犯家属”的身份。在提堂审讯的庭上,岑敖晖透过犯人栏前的咪高锋,重复著他被检控前说的话:“切忌怀忧丧志。”




胡志伟

从老邨、长椅、街坊中走出的民主力量

作为香港前民主党主席,胡志伟在政治光谱上代表的,是最温和的民主力量,多年来他和他的政党,不时亦因不够进取而遭受阵营内的万箭穿心。但覆巢之下无完卵,温和如他当下亦深陷囹圄,先被系上三条与未经批准集结有关的罪名,再被控以串谋颠覆国家政权。牢狱日子有多长?没人知晓。

胡志伟的从政起点源于“九一直选”,1991 年在美国硕士毕业回港,遇上政治改革后的议员助理空缺潮,遂当上港同盟立法局议员林巨成的助理,接触政治。香港曾经有三级议会,之后他全部参加过。1995 年当选市政局议员,四年后市政局被“杀局”,他转战区议会,多次在选举中成为“票王”,区议员一做就做了 20 年。在地区埋头苦干多时,2012 年终于晋身立法会议员,然后遇上民主党内世代交替,再从刘慧卿手上接下主席棒子。

胡志伟投身政治的根基,主要来自社区。“我很享受‘做区’。”这是他常挂在口边的一句。他注定不及李柱铭、杨森、刘慧卿等历任主席魅力四射,说话亦从来不算了得,但比起众多前辈,他和地区的街坊、平民之间牵绊更深。这些年他不时返回自己选区的老屋邨,与街坊闲聊,甚至为邨口长椅松了螺丝而弯腰修理。香港的代议政制由八十年代开放,有无数像胡志伟这样热衷地区工作的人物,日复日、年复年在老邨的长椅上,与街坊建立关系、为民请命,一点一滴地累积支持民主的力量。




刘颕匡

离开,再回来

2014年,中学老师、环保达人谭凯邦邀请他加入新民主同盟,引领他步入政圈;7年后,2021年,他27岁,和谭凯邦一同走上“颠覆国家政权”罪的犯人栏。

雨伞运动时,他是沙田区的地区主任,在占领行动中走得很前,食过胡椒喷雾。在他记忆中,自己认为社会运动比地区工作紧要,而新同盟则“保守一点”,渐渐生出分歧。伞运结束后,各大专院校退出学联,作为本土派、“中大本土学社”召集人的他,与新同盟支持学联的立场不同,最终分道扬镳。

刘颕匡曾告诉传媒,2018年新东补选,他被选举主任取消参选资格,提出选举呈请之余,想过转行,感觉已无事可为,自嘲做了一段时间“港猪”。直到反修例运动燃起,他看见全城参与,接受立场新闻采访时,称自己“无办法继续做骆驼,现在不做事,将来就后悔。”

他站的位置是“游行入纸(申请)师”,前后组织了至少五场游行——G20各国领事馆请愿行动、九龙区游行、遮打花园集会、观塘区游行、“天下制裁”遮打集会⋯⋯他共三次被捕,分别是七一冲击立法会事件后被控“暴动”罪、九龙区游行后被捕、以及在“天下制裁”集会后被捕并被拟检控。他早已因成立“中大本土学社”,被建制派和左报批为“港独份子”,在反修例运动里,更因多次担任游行组织者,成了更显眼的标靶,连家门都被泼过红漆。

观塘区游行被捕后,他于观塘警署被拘留30小时,凌晨两点被带上旅游巴,有被捕者打电话给家人交代身后事,他自己则混身打颤地等待。一小时车程后,他发现自己到了新屋岭扣留中心,警暴传闻袭上心头,他度日如年,直到获释才舒一口气,头脑空白。

后来,又有人警告他要走,还预告他“会受到更高程度的暴力”。他离港一个月避风头,再次回港。

同样中文系毕业的同学,不少过上中产生活,他却在伞运后情绪低落,一直做自由工作者,直到反修例运动。他对《苹果日报》说:“我们要相信这是最后一次争取民主,一定要尽力。” 2020年他参加民主派初选,以第二名于新界东胜出,仅少票王何桂蓝约百票,其后不久被政府取消参选立法会资格。在被控违反国安法之前,他曾对媒体说,就算香港前景黯淡,仍希望有港人一齐走下去。

回首2019年七一立法会示威期间,他在“煲底”用扬声器呼吁众人离开,哭了起来,有人搭住他肩膀,说:大家一起走吧。他擦掉眼泪,承诺他日必会回来。




郑达鸿 从伞后新星,到末代议员

2015年区议会选举,27岁的郑达鸿首次挑战建制派传统票仓北角丹拿即报捷,一跃成为“伞后”政治新星的一员。他的资历也很贯彻公民党素来的理性形象:年轻、有学历,强调专业和踏实的政策研究与地区工作。大学修毕社会政策及行政,几年后加入公民党,由义务助选工作做起,再单人匹马落户北角开展地区工作,服务街坊,并经历雨伞运动。当选区议员后,他更半工读完成并考获法律博士学位,一度为了兼顾地区工作和学业而连续数天在自己的地区办事处留宿。

除了专长和热诚,他也有著能从众多“政治素人”中脱颖而出的个人之处──俊朗外型和温文的谈吐,吸引了不少支持者在网上奉之为“男神”。对此,他也带点腼腆地推说自己称不上,也表示支持者的热情纵对形象工程有好处,有时也难免盖过了自己的地区实务。胜选区议会翌年,他便在党内获提携,在港岛区合组名单参选立法会。接捧成为公民党新世代领袖,似乎指日可待。

然而在可见将来,那大概是郑达鸿唯一和最后一次立法会选举。

区议员任期的最后一年,反送中运动爆发,伴随遍地开花的游击式抗争而来的,是大规模与防暴警的冲突和任意拘捕。北角等多个港岛东选区首当其冲,成为警民冲突的硝烟前沿。这重新定义了一般传统选民对“地区工作”的想像:在冲突前线为市民提供即时协助,甚至与防暴警周旋理论,也是区议员的责任。郑达鸿正在其中。

反送中硝烟稍退,郑达鸿与数位公民党的东区区议员和地区成员联合参战新一届区议会,力求击败建制派阵地。伞后素人新政予人的有限度希望,陡然成为了挑战政权、反警暴的道德较量。他当时说,参战就是要向特首林郑月娥和她“伤天害理”的政府表态,无论区选会否被延迟,也要一战到底。理大围城时,成功再度当选区议员的郑达鸿,也是首批进入校园协助留守者的区议员之一。

2020年8月,他的立法会参选资格被取消。他深知形势意味自此与立法会绝缘,在同年底宣布退出公民党。他说,自己有愧于无法利用立法会议员一职助力公民运动,改变不了任何一件事。不过他当时表示仍然相信,自己能在有限的地区层面,守住区议会的仅余力量,能做就做;同时也强调议会工作不能流于表态,要认真钻研文件和程序,方能推动重要议题。 假如区议员一职也被DQ,又如何应对?他接受香港独立媒体及立场新闻等媒体采访时说,纵是舍不得自己亲手凝聚的社区力量,心底最希望是能继续用到自己的法律知识去帮助运动,帮助他人。

未几,郑达鸿因参与初选而被控“串谋颠覆国家政权罪”,获释难期。曾经纪录“男神”的社区工作点滴,以及他的政坛新秀潜质的Facebook专页和Instagram帐户,也在他还押后,一夜间消失了。




谭凯邦

看见白海豚的男孩

回到起点,谭凯邦的初衷只是环保。中四那年,他跟随生物科老师出海,看到眼前近十条白海豚在斜觞下围著船随波逐浪,大自然的奥妙令他立志投身环保。大学主修环境科学,毕业后曾任科学老师,其后创立环保组织“环保触觉”,以提高香港市民的环保意识为己任。为了环保,他的目光投射到日常生活每一环节,由面包胶袋、即弃餐具到巴士冷气温度,由屏风楼、高铁到机场三跑,什么环境议题都有他的身影。有人骂过他“环保塔利班”,但他依然坚持行动,“只是指出在社会上一些有违环保的事项,加以呼吁停止或作出改善。”

及后他觉悟环保离不开政治,要提倡环保必从政府政策入手,要左右政策,直接方法是在议会发声。28 岁参与第一次立法会选举,他打正环保旗号,“绿色香港来自你一票”,结果仅获千余票落败,却开启从政之门。

2015 年他成为荃湾区议员,2019 年连任,如今因参与初选被控以串谋颠覆国家政权,自由不保,议席以至政治生涯也恐怕会被画上句号。

收到警方国安处电电话通知要提早报到一刻,他刚巧在山林之间,眼前是水塘及树林景色;最后一次出现在区议会会议厅,又正好是环境委员会会议。谭凯邦投身环保的起点是白海豚,如今香港水域的白海豚数量愈见稀少;他从政初衷是将环保带入香港政治议程,即将失去自由的他则在发言中说:“争取环保及民主自由的路,在香港同样崎岖”。




黄子悦

“山是不会骗人的”

23岁的岭南大学视觉研究学生黄子悦,是2020年民主派初选新界西的候选人,以22911票排位第三。

2012年,香港爆发反国教运动,黄子悦加入社运组织“学民思潮”初涉社运,那年她中四,14岁。

2014年雨伞运动,她参与绝食行动,绝食超过100小时。在《明报》发表给香港人的信中,她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请别再说我是被黄之锋拉落水,我是自己提出参与绝食的。”那年,她16岁。

2015年,黄子悦成为学民思潮的末代发言人。次年组织解散,她没和一些伙伴一样留在社运、政治领域,而是投入社区、教育工作,成立了专注公民教育的机构“教育实验学社”。那年,她18岁。

黄子悦喜欢爬山和音乐。她不介意告诉媒体,自己长期与情绪病相处,曾因此休学一年。她长头发,喜欢纹身。她左臂有一名吹长号女子,右臂缠绕著“music is the home for your pain”字样,锁骨有一只蝴蝶。

她也不再出现在镁光灯下,成为一名没有面孔的普通社运参与者。

直到2019年11月,理大围城期间,市民与警方发生多次严重冲突,当时,黄子悦和其他千余名市民一同被捕。她被控暴动罪,最高可判10年。

此前,黄子悦从未想过从政。接受香港独立媒体采访时,她说,想过“做个普通人”等待审判,但觉得“这样跟坐在那里等香港死有什么分别?”不甘坐以待毙,她决定主动出击,回到幕前。 她出来参选民主派初选,口号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捍卫香港一切”。

因为参选,她面临可能比暴动罪刑期更重的国安法。

黄子悦最近的instagram照片,多是爬山、和大自然亲近,偶尔与男友放闪。“山是不会骗人的,只要努力就可以到达目标。”她在IG说,“所以我喜欢山。”还押当天,她发了日本乐队X-JAPAN歌曲《Endless rain》:Let me forget all of the hate, all of the sadness. (让我遗忘所有的怨恨与悲哀。)配文是:前夕。




区诺轩

夹缝之间,言行合一

区诺轩在中文大学念政治学的学生时代,就立志做学术研究,为香港的公共知识实践做贡献。如今,逾十年已去,心愿如一:身陷囹圄仍能继续学习,希望终有一天,能回到自己的母校教书。

话虽如此,区诺轩的研究志趣始终紧系于他不平则鸣的热血性情。学生年代的他是“好事之徒”——在校园内,他先后参与学生电台和学生会,能言善辩又擅于适时说冷笑话搞气氛,闲来投书议政,挑战向权贵倾斜的大学高层;在校园外,他为政党助选,观察选举政治的操作。在毕业前,他获研究院录取,希望打破社会运动与研究之间的樊篱,同时加入民主党,开始做起一线的地区工作来,并在两年后当选南区区议员。

那时,很多年轻选民对民主党日益保守的立场深感不满,许多人对区诺轩取态激进、却加入“保守”大党,质疑不断。然而党派身份和议席,没有约束他的价值:尽管上有政党定调,他仍公开支持“五区公投”,在地区动员街坊投票,并为有份参选的友好们建言鼓励;他当时同样是民间论政平台“左翼21”的活跃成员,时有提倡有别于党内主流经济政策立场的观点——哪怕他的理念或与舆论相左、得失选民支持。

这多少有点尴尬的位置固然吃力不讨好:嫌他的坚执过于书生气的,大有人在;部份激进派则为他贴上“政棍”、“左胶”的标签,在网上口诛笔伐,乃至在抗争现场狙击。不过恰好是他言行一致又忠于原则的往绩、群而不党又积极凝聚不同社运派别的承担,令他赢得“反国教”与“雨伞运动”以后涌现的年轻抗争领袖的信服:2018年,在周庭的参选立法会补选的资格被褫夺后,其时已离开民主党的他获民主派共同推举,替补周庭出战并当选,直至翌年底失去议席。在身负三项与集会相关控罪、留港教学前途受挫的同时,他仍然积极协调社运各方派别、筹办民主派初选,因此落入《国安法》大搜捕之列。

在东京大学才上了一个学期博士班便再次被控并还押的他,说最遗憾提前到警局报到的当天撞上结婚纪念日,未能如愿偕太太晚餐。熟稔区诺轩的人,都不会推敲他当初为何不干脆留在日本,不回港应讯。留下是爱,也是作为同行者的责任,他如是说。




戴耀廷 “民主”作为一种日常实践

刀斧加身,万箭诛心。

他不断被北京钦点为香港动乱的“黑手”,面前是停不了的牢狱之灾,国安法登陆香港,他被指为“颠覆国家政权罪”的主谋,未审先拘,刑期至今无人可以预期。

他参与民主运动30多年,直至2013年,在报章上异想天开号召“公民抗命、占领中环”,不经然改写历史,并且推动了一整个时代,把自己放在了再不回头的位置上。

他曾作为学生代表参与“香港基本法咨询委员会”,做香港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时专职研究香港基本法与中国宪政,多年来被政府邀请向全港中学生教授《认识基本法》,但在意识到香港民主政治的天花板并无法透过法律条文去穿透时,他推出激进主张“以法达义”,在国安法摧毁香港司法体系、甚至将摧毁他肉身时,又乐观在个人平台上推广“香港法治重生计划”⋯⋯ 他是戴耀廷,香港法律学者,被所有战友形容为过度天真及乐观,曾因2013年发起“占领中环”运动获刑16个月,又因2020年协调民主派初选,被控“串谋颠覆国家政权罪”,入狱待审,刑期从3年至无期,难以预料。

他今年57岁,已失去香港大学教职,但人们尊称他一声“教授”。

在戴耀廷所做过的上千次访问中,他最高频率提到的词是“民主”。不只是“香港要有真普选”的作为一个结果的民主,更是民主的程序、民主的精神,在一个尚未有完整民主制度的社会,也可以去实践的生活,在一个以追求民主为名的运动里,要去确保的精神。

戴耀廷说,他最想做的事,是“建立一个能够整合所有群众的大台,不是指令式的,而是一个所有人共同决策的平台”,至于这个“大台”所能争取到的成败,他在意,但不强求。“民主一定要透过一个本身民主的民主运动来争取。”他接受端传媒采访说,“香港民主运动要建立更强的民主精神。”

占领中环、雷动计划、风云计划、民主派35+初选,他近十年所做惊心动魄的政治操演,表面上是“占领”,是“配票”,是“揽炒”,但背后都只有一个字:“民主”——在民间没有被给予一个民主制度的时候,甚至也没有机会被给予一个民主制度的时候,建立自主的、分散的、但是共同的决策机制。如他在2013年提出的,当时没人听懂,现在也没人再提的概念:商讨 Facilitation。

“颠覆政权”,在他身上,不过是推动人民以民主的精神,共同生活,共同决定。



吴政亨 一个素人收集到的七万个签名

警方资料报称42岁无业的男士吴政亨,是被控“串谋颠覆国家政权”的民主派47名被告中极为特殊的一位。

多篇公开报导显示,他是一名政治素人,没有任何政党背景,仅在2016年戴耀廷提出的民主派选举计划“雷动计划”期间担任过义工。他并没有参选,未提出任何加入政界的个人计划,甚少接受传媒访问,甚至没有以真名参与初选活动,即使初选完成,他亦没有任何政治资产可以得利。

而在此案中,他与戴耀廷等另外四人,共同被指控为组织和策划角色。

吴政亨,这名身形健硕、微留鬓须的短发男子,喜欢以“李伯卢”的网名,李伯卢取自英文“Liberal”的音译,在香港最受欢迎的网络论坛连登上与网友讨论时政,传播理念,也在网媒上笔耕不辍。

在对本地政治的多年观察中,吴政亨忧虑于民主阵营中不同派别的分裂,并认为这种不和源于资源分配问题,因而需要团结民主阵营。在2020年民主派推动初选的早期阶段,他提出“三投三不投”的倡议,呼吁和自己一样的普通选民,要在7月民主派初选、9月立法会大选时前往投票,要投给初选获胜的候选人,同时不要投票给不支持、不参与、不服从初选的候选人。他希望这样的倡议,可以用民意约束参选的民主派政客,使他们必须尊重初选的结果。为让倡议得到更多民意背书,他发起了联署。

素人发起联署,无人响应是常态。吴政亨曾在香港独立媒体的访问中说,一开始就只有他一个人,对著一个电脑荧幕。20年3月发起的连署,响应人数寥寥可数。他在连登以标题党和洗版的方式吸引网友注意力,甚至自费在脸书登广告,连署人数才达到5000人,距离他自订的目标10万相差甚远。

但他并没有放弃,他在连登的文章吸引了一小群支持他的人,成功组织了一个上百人的义工联网,5月份发起的众筹短短6日便达标筹得30万。这笔钱和义工让他得以在大街小巷设立街站,活动从线上走到线下,人们曾看见他在旺角街头摆街站征集签名的忙碌身影。 2020年7月3日,靠众筹的钱,他在《苹果日报》刊登A1全版广告呼吁初选,才真正进入大家的视野中,更是得到前特首梁振英的嘲讽。

最终这场联署,在当时国安法出现的氛围中,最终获得逾7万个签名。“希望候选人服从初选结果”这一民意得以体现。随后举行的初选,也得到不同派别的民主阵营成员的尊重。 初选后,吴政亨继续以李伯卢的身分以及重组“三投三不投”的平台-改名为街头议会,继续关注香港的时政。

1月6日,吴政亨与民主派初选代表们一齐被捕。此前几乎只有政治内容的“李伯卢”和街头议会的脸书,开始不时出现他拍摄的香港美景。高楼,绿树,街灯。

“香港还有太多太多美丽风景,我好想去亲眼看多几遍。”他写。被指控为主犯之一的他,最高可能面对终身监禁的刑罚。



何启明

我们关注民生,但政治问题没解决,民生也解决不了

虔诚的基督徒何启明,今年只有32岁,但在被捕者中已算资深的民主派政治人物。他中学时代就加入公民党,毕业于香港城市大学,后来加入政党香港民主民生协进会(民协),曾担任民阵副召集人。他现在是民协副主席,也是区议员。

溯及何启明历年关注的事件,大部分与民生、工人权益、环境保育有关。他追讨工人欠薪,关注残障人士,关注全民退休保障问题,被捕前还在关注一处历史古迹的保育问题。

被捕前一天,他在推动万人连署,要求发展局将主教山定为暂定古迹。在拍得像旅游节目一般的影片中,戴著圆框眼镜的何启明在大太阳下,仔细介绍这里发现的罕见遗迹。

连署在网路平台上疯传,国安法压境下,有网民这是“抗争的日常化”。

何启明所在的机构民协,有著擅长地区与民生工作的优点,但也在以往的香港政治氛围中,被批评带有传统泛民的缺点:与极权妥协、商讨过多,政治对抗性不强。

而何启明作为传统政党的新生人物,他也时常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对各种民生和保育议题的条款、争议、细节烂熟于心,可以随时侃侃而谈。但同时,在政治立场的表述也更清晰。“我也是抗争派。”他在采访中说,“我们关注民生,但问题是,极权是不会管民生的,它只会和那帮既得利益者做利益输送,根本不会理市民的生死。”他以失业援助金等政策为例子,详细解释政治诉求与民生的关系。

他认为,当政治问题没有解决,民生问题也解决不了。这是他走出来的原因。

何启明在初选中获得7791票。2月26日,何启明收到警方电话,需要在两天后提前报到。27日,失去自由前一天,他又上传了一支影片,关注主教山的保育政策。2月28日,前往警署前,他写道,能得到香港人支持,成为代表全体香港人出战立会的一份子,他的感受是“见危致命,拳拳服膺。”

万人签名已经达标,发起人已身陷囹圄。他牵挂的主教山古迹能否得到保护,如今还在遥遥无期的政府评估中,而结果出来那天,何启明大概已不能再踏足主教山,将在狱中得到这个消息。



岑子杰 从同志平权开始民主运动

他是男同志,喜欢燕子、彩虹,追求不同色彩,多元共存。多年来矢志为同志平权和香港民主打拼,却在过程中发现两者很像:一切都是制度问题。

今年 33 岁的他,参与香港民主运动始于 2007 年,一次名为“撑伞撑普选”的游行。其后因同志身分,有志争取平权,遂加入民间组织“彩虹行动”,又因彩虹行动是民阵成员团体,2008 年起协助民阵工作,例如做游行、集会的司仪。2015 年香港社运正值低潮期,自小被同学笑娘娘腔的他,却一早对无力感习以为常,还请缨担当民阵召集人。三年后二度上任,因屡次发起和平示威,包括 2019 年 6 月 9 日的 200 万人游行,成为几乎“无面孔”的反修例运动里、其中一个最为人熟知的名字。同年当选沙田区议员,办事处设在一条老屋邨的底层,他为街坊奔走出力,相处融洽。

他很著重“多元”。2014 年雨伞运动,他本是金钟“大台”司仪,后来走去了旺角,与群众设置了另一个台,没大人物讲话,贩夫走卒,甚至反对民主的人都可排队上台发言。2019 年 6 月 9 日晚,示威者与警方在立法会外冲突,作为民阵召集人,他思量一整夜后决定不割席,为运动里“和勇不分”的旋律奠下基础。身为曾被视为激进派的社民连副主席,他在被控串谋颠覆国家前的最后一次发言,也在向昔日狙击对象民主党道歉。

这种价值取向源自其同志身分。岑子杰一直坚持和平抗争,甚至曾明言无法认同暴力。但他亦曾反问:“如果我是一个直人,接受不了肛交,那么别人肛交我是否要谴责?为何不可以他有他的价值观,我有我的?”拉阔性别想像,争取多元民主,是他穷一生之力奋斗的目标,正如他接受立场新闻采访时,提到的其中一个人生志愿:“当立法会沦为一个悲剧的时候,组织一个‘香港性党’,色情论政!”

2020年民主派初选,岑子杰在九龙西,拿下25670张选票,在9位候选人中夺得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