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封城

2022年3月27日开始，中国因坚持新冠“清零政策”而对上海市新冠疫情所采取的封城措施。当局为避免使用“封城”字眼，在一开始称其为“分区分批封控”，后期称之为上海“全域静态管理”。封城期间上海居民遭遇的困境包括强制在家监禁、食品匮乏、就医困难、被强征住宅以及集中隔离点设施难以满足基本需求等。当局亦针对封城导致的不满，描述困难处境以及不符合中国新冠叙事的内容等采取严厉的审查。

上海封城时间线

上海曾自诩、也被外界认为是中国疫情控制的“优等生”。然而自2022年3月份以来，奥密克戎在上海迅速传播，其先前使用的“精准防控”模式失去效力；3月下旬开始，上海市也开始采用大规模的封控清零政策，导致人道惨剧频发。

开始：官方封控、民间调侃

2022年3月1日，上海开始出现奥密克戎群体传播的情况。人们很快发现，不断有场所被临时封闭。在办公楼、学校、商场、工厂里，人们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随时随地被封控起来，疫情愈演愈烈。

3月27日，上海突然宣布部分区域封控。具体来说，从28日到4月1日，浦东先实施封控进行核酸筛查，然后是浦西地区到4月5日封控进行核酸筛查。这其实就是分两个阶段封城。

封控降临得很突然，居民开始去超市抢菜，并自我解嘲3月27日叫“上海买菜节”。网上出现很多苦中作乐的调侃：由于封控是以黄浦江为界，有网民戏说“以前浦东到浦西叫摆渡，现在浦东到浦西叫偷渡”。

3月27日当晚，一首欢快的上海话说唱《先抢菜，再做核酸》迅速走红网络。歌里面这样唱道：“一起来抢菜，今天不抢菜就没，明天再来你嫌贵，大家一起hungry！”

上海RAP（先搶菜再做核酸) 《搶菜歌》

恶化：官方清零、民间无助

人们带有乐观精神的调侃很快被现实击碎。

因为疫情的恶化，上海不断有医院宣布暂停门/急诊、发热门诊、住院服务。

2022年3月23日，上海东方医院护士周盛妮哮喘发作，而其所就职的医院和附近医院的急诊部，都因为疫情防控被关闭。在被多家医院拒诊后，周盛妮因未得到及时救治而离世。之后，同样因为封控措施导致的医护服务限制，正在上海一家康复中心疗养的脑溢血患者李昶，因无人帮助清痰窒息而死。由于李昶清华毕业生和硅谷海归的身份，她的遭遇获得了很大的关注。

然而，尽管这样的人道灾难接连发生，官方的防疫政策却丝毫没有动摇。

3月25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召开新闻发布会，会上中国疾控中心的专家强调，力争在短时间内做到动态清零，依然是最经济、最有效的新冠防控策略。

同一天，新华社在网上发表微评论，坚持“动态清零”政策不动摇^[1]。

从3月27日开始的所谓全城分阶段“封控”，更是迅速将问题扩大。诸多封锁与限制举措令社会生活停滞，致使当地出现物资抢购、就医困难、企业大面积停工等一系列问题。

3月29日，微博博主@王铁梅女士发帖称：居住在其小区的务工阿姨，因为防疫政策被关在附近务工的商场里，又因为商场被封被迫回到小区，却被同一个小区的业主们以 “潜在威胁” 为由报警驱赶，有家不能回。

与此同时，对感染者和密切接触者的管理也出现了更大的混乱。

网友“雅克先生”一开始是在家隔离^[2]；之后，一家人被迫分离，转运方舱医院又被退回。他说：“我们没有被病毒折磨，但是我们现在正经受着这种颠来倒去的安排的折磨” 。

微博官方推出了一个名为“#上海抗疫求助”的超话，许多上海市民就生活、就医困难等进行公开求助。超话下的多数内容与病患得不到相关救治有关，其中还有大量癌症病患，这显示出当地的医疗服务保障存在极大困难。截至4月5日，该超话的阅读量已经超过3亿。

持续：官方坚持、民间愤怒

2022年3月30日，新华社再次发表文章，题目是《坚持“动态清零”不放松》^[3] 。文章说，中国坚持动态清零的底气，“是中国共产党力挽狂澜的果断决策，是社会主义制度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政治优势，是与病毒殊死较量后不断提升的防疫本领，更是每一名为抗疫勇献涓滴之力的中国人民。”

同一天，浦东一位老人在家突发哮喘，在自救未果后拨打120但却迟迟等不来救护车。这位老人的不幸离世，再次引发巨大讨论。

针对不断出现的次生灾害和人道惨剧^[4]，网友愤怒声讨：

为什么政府的无能要让底层群众买单啊？？
清零闹剧不休，次生灾害不止。
无人死于新冠，却有人因新冠而死。

3月30日，新民晚报刊登 “正能量” 报道，说某小区被封控管理，保洁员在公厕里住了5天4夜。结果，这一报道非但没有取得正面宣传效果，反而被网民痛斥。

网友“张忆安-龙战于野”说^[5]：“5天4夜，没人给大姐找个正经地方解决住宿问题，就让她在公厕管理室里闻异味。。。上海的政府领导呢？怎么到现在连句话都不出来说？”

迫于压力，3月31日，上海市政府秘书长向民众道歉^[6]，称政府对变异毒株认识不足，准备不够充分，群众生活保障不够周到，并说：“我们诚恳接受大家的批评，正在努力改进。”

在这之后，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了婴幼儿隔离点的情况。

4月1日，有网友发布了多张相关视频和图片^[7]，显示在隔离点的婴幼儿无人陪护，多个孩子挤在一张床上。有的孩子站在床边无助地哭泣，还有几个还不会走路的婴儿被卷在床单里。

网络截图

这些视频和图片一出，立即招致民众广泛的谴责。知名儿科医生欧茜也痛心地发文指出^[8]，将婴幼儿单独收治隔离有五大风险，包括窒息与意外跌落伤害、母婴分离造成精神创伤、暂停母乳导致营养摄入不足、清洁护理不及时导致皮肤问题、其他疾病交叉感染等。

面对民众汹涌的愤怒和家长的恐惧，官方站出来“辟谣”^[9]说，网传图片并非“金山婴幼儿隔离点”，而是儿科病房在内部腾挪过程中的一些场景。

然而，在一篇转载上海市妇联回应婴幼儿被单独隔离问题的微信文章下^[10]，无数家长现身说法、讲述了自己孩子被强迫拉去单独隔离的情况。这篇文章的阅读量迅速达到十万加，其中一个妈妈表示网上流传的视频和照片中就有自己的孩子。她说：“我就是那个母亲，我可以提供小孩被要求单独带走的聊天记录！要是造谣，天打雷劈！”她的这条评论迄今已获得8.8万个赞，足见人们对这一问题的关注。另有许多父母表示，假如孩子被强制单独隔离，他们一定会与防疫人员拼命。

爆发：民众反抗、官方定调

随着封城防控措施造成的次生灾害不断加剧，民众的怨愤情绪和对清零政策的质疑也逐渐暴涨。

2022年3月21日，由于周浦医院部分护士被拖欠工资，核酸采样补贴同样拖延数月发放，加之医院领导在有院内感染的情况下强迫医护患病后继续工作，导致护士罢工。

3月29日，有快手视频显示，浦东英华达电子厂强制原本在宿舍隔离的员工上班并将他们转移到车间隔离。由于厂方威胁员工若不上班则不发隔离期间的工资及生活物资，导致集体事件爆发。

4月2日，网上爆出一男子给上海疾控中心打电话投诉家人隔离情况的录音^[11]。其中一位朱姓女科长表现出共情和理解的态度，承认官方防疫政策的错误和荒谬、政府不同机构之间互相推诿以及疾控中心对阳性数据造假等。最后，这名官员鼓励打电话的市民将这段录音公布出去，试图以此影响政策。

4月3日，上海莱顿小区和保利叶小区的居委会通知业主定点齐唱《歌唱祖国》感恩政府，没想到小区业主不配合，在约定唱歌时间一起高喊：傻逼居委会。

4月2日，网友 “恰帕斯东风电钻” 发表题为《上海基层愤书抗疫三建议，呼吁反对官僚主义》^[12]的文章。文章说：“越来越多人的经历证明，我们要坚决打赢的不是病毒，而是躺平不作为的官僚主义。”

然而，官方的态度和政策并没有因为民怨沸腾而改变。4月2日，国务院副总理孙春兰到上海调研疫情防控工作^[13]；她强调 “动态清零”的总方针不可动摇，要求上海学习“深圳抗疫模式”。

持续：中央下令，多省联动强制开展病毒大清零运动

据住在上海的前媒体人石扉客透露，2022年4月3日晚间，2400多万上海市民都收到了指令，要求第二天早上六点开始全市范围内的全员核酸检测；同时，上万名外地医护及军警连夜赶赴上海，环沪江浙等地也都做好了对转运过来的上海人进行集中隔离的准备。

推特博主“American Talk美国谈”评论说：“不要以为一辆辆大巴送来的都是医生护士，也送来了镇压反抗的暴力”。

果不其然，自4月4日起，中文互联网上开始不断流出市民被拖拽、殴打、强制拉上大巴的视频。

4月4日晚间，上海市官方宣布称基本完成了全员核酸检测^[14]。官方还宣称：之前官宣的4月1日浦东解封、4月5日浦西解封统统作废。

与此同时，根据官方平台“上海发布”所公布的信息，4月5日，上海市有30家医院停止了门诊服务；其中多家医院也停止了住院服务。

网友“不明飞行兔”于4月5日评论说：

推特网友SongMa说：为了防止医疗系统被击穿而清零，但清零期间什么病都看不了，等于医疗系统已经击穿。

4月4日，上海市还召开了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15]，明确继续坚持分类收治的原则，只有在儿童家长同样是阳性感染者的情况下，才允许同住在儿童区域陪护照顾。

此政策一锤定音后，许多家长被迫开始在网上寻求“怎样快速感染新冠”的方法。有的妈妈专门去多亲吻孩子、舔孩子用过的勺子，以求快速感染。

作者小残在文章《她问，怎样快速感染新冠》中质问道^[16]：

抗疫宣传时，“人民至上”是面面红旗上鲜亮的标语，也是制度优越性的浓缩概括。那么，罔顾各专业领域的疾呼，置婴幼儿于隐患重重的隔离环境，为亲子双方带来已可确证的巨大伤害，留下难以消弭的心理阴影，倒逼妈妈们几近疯魔地想方设法主动感染新冠——哪一个环节，可供人民为之击节自豪？

前媒体人石扉客在推特评论说：

个人评估未来一段时间上海防疫态势，还是会以孙春兰的社会面清零为唯一目标，以四应四尽为基本手段，即：1、全民普测核酸抗原。2、有状况一律拉走。3、密接去外地。4、阳性进方舱。5、重症到医院。自此以后没有上海模式了，所谓深圳模式、长春模式，其实都是一种：武汉模式。

辟谣“封城谣言”后立即封城

3月23日上海警方通报

2022年3月23日，据上海市公安局官微消息，编造“上海马上封城7天”等谣言，两男子被立案侦查。^[17]

据上海市公安局通报，3月22日晚，有关“上海马上封城7天”“全封4天”等不实言论在网上大量传播，严重扰乱社会秩序。
经警方调查，相关不实信息发布者张某某（男，38岁）、俞某某（男，42岁）为博取眼球，吸引关注，自行编造上述信息，分别发布在同事群、业主群内，造成大规模传播和恶劣社会影响。目前，张某某、俞某某因涉嫌编造、故意传播虚假信息罪被上海警方立案侦查，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警方提醒，网络不是法外之地，广大市民要从官方发布渠道获取防疫信息，不信谣、不传谣，不编造、不转发未经核实的信息，共同维护清朗的网络空间和防疫秩序。^[18]

但4天后上海市政府即公布了立即封城的方案：

2022年3月27日，上海突然宣布从第二天开始分两个阶段实施封城措施，以遏制新冠疫情的快速蔓延，包括在浦东、浦南和临近区域先实施封控，开展核酸筛查（4月1日解除封控），再在浦西地区实施封控，开展核酸筛查（4月5日解除封控）。
不过对于这一政策，官方在通稿中并未使用“封城”一词，仅称之为“封控”。但在“封控”期间，官方要求限制地区各居民“足不出户”，人员和车辆“只进不出”等，诸多封锁与限制举措令社会生活停滞，致使当地同样出现了“物资抢购”、“就医困难”、“企业大面积停工”一系列问题。^[19]

有关封城引发的抢购，微信公众号“大时代小记事”在2022年3月29日写道：

虽然浦西提前封控的传言被辟谣，但还是引发了抢购。
下午3点左右，一位朋友告诉我，她所在的长宁区某地段，因为传言今晚提前封城，路上的超市都卖光了，货架全空了。
“一箱一箱的水都买走了，根本没有东西了。”面包店的面包也抢光了。朋友说，我准备今天吃完，然后冬眠了……
……
这天，新闻报道称，上海母女买菜回来，掉了一根葱被捡走，骑车追2公里讨回。当事人说：葱很贵的，买了三根葱花了20块……^[20]

有罪的记忆：《Take me to ShangHai》

2023年11月，推特用户@李老师不是你老师分享了一段视频，视频以John Hughes/íse Downes的歌曲《Take me to ShangHai》为背景音乐，混剪了新冠疫情期间的一系列人道主义灾难，例如“大消杀”、强制隔离转运等，同时展示了富士康工人抗议、北京四通桥抗议、市民上街反对封控等公民抗争行动。

在结尾，制作者引用@李老师不是你老师在上海封城时所发的一条推文^[21]：

你看那通天的巨塔，每时每刻都有人跳下，我小时候不懂，以为那是雪花

中国数字时代

中国数字空间

参考资料

[1] 新华微评：坚持“动态清零”不动摇

[2] 言话言画｜实录反思——为什么没被病毒折磨，却被颠来倒去的折磨

[3] 新华述评：坚持“动态清零”不放松

[4] 【立此存照】上海抗疫求助：新冠是病，其他的就不是病了吗？

[5] 新民晚报｜小区被封控管理后，保洁员在公厕里住了5天4夜

[6] 风传媒：被中國民眾罵翻的上海防疫：全市封鎖、悲劇頻傳，疫情失控恐影響習近平連任布局！

[7] 【CDTV】上海婴幼儿隔离点：有婴幼儿无人陪护，多个孩子挤在一张床上

[8] 欧茜医生｜上海这些被单独隔离的婴幼儿面临五大风险，我很担心

[9] 联合早报：网传挤病床视频是上海“婴幼儿隔离点” 医院驳斥称是内部腾挪过程

[10] 微信：上海市妇联回应婴幼儿被单独隔离问题：已在协调过程中

[11] 城市的地得｜在录音中听到上海共识

[12] 【404文库】恰帕斯东风电钻｜上海基层愤书抗疫三建议，呼吁反对官僚主义

[13] 新华网：孙春兰强调尽锐出战以快制快用最短时间遏制疫情扩散

[14] 中国新闻网：上海4日完成全员核酸采样将结合筛查结果明确后续管控措施

[15] 上海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

[16] 残言｜她问，怎样快速感染新冠

[17] 新京报|编造“上海马上封城7天”等谣言两男子被立案侦查

[18] 东方网|“上海封城”造谣者被警方立案！这条谣言为何传得这么快？

[19] 【立此存照】上海抗疫求助：新冠是病，其他的就不是病了吗？

[20] 大时代小记事｜浦东足不出户浦西又在抢菜

[21] 李老师2022年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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