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述 | 刘原
 
  自从30岁之后,我就不当别人的粉丝了。周立波除外。这个上海男人嘴里吐出的不是象牙,是莲花,而且是老男人一致钟爱的那款莲花。我粉到什么程度?当我听说《海灯法师》的主题曲是周立波唱的,我还搜索了半天,把20多年前的那曲鬼哭狼嚎搜了出来。
 
  周立波跟带头大哥关栋天闹掰了,两个曾经相濡以沫的男人,在吃泡饭的时候是手足,等吃上鲍鱼饭的时候就是敝履了。能共贫贱不能共富贵,这个规律看来不仅限于夫妻之间。
 
  男人之间的友情,从总体上说,比女人堆里的闺蜜稍微长久一点。我见过许多对女子,无话不谈,十指紧扣,宛如连体,但最终结局基本都是从鸡毛蒜皮起,然后鸡飞狗跳,以鸡飞蛋打告终。盖因闺蜜彼此知道的秘密太多,彼此的要求太高,疏于体恤,勤于嫉妒,焉能不翻脸。
 
  不过女人间的交恶,大抵是和平方式,无非是吵嘴对骂,背后互说坏话,即使升级,最多也是在报纸上笔战一下,譬如冰心撰文嘲讽林徽因是客厅里的贵妇,林徽因则回赠山西老醋一坛。男人交恶,往往血溅黄沙,缠斗至死,临终前多半还要来一句“我一个都不饶恕”。
 
  男人关系之铁,多半缘于同袍之谊。民间有谚曰: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倘若插队时联袂偷过老乡的鸡,扛枪时联袂蹲过禁闭,同窗时联袂考试作弊,嫖娼时联袂被擒一起蹲在局子里以手抱头等家人认领,这层关系又要更近一层。
 
  史上关于友情的绝唱,多出自男男,甚少女女。伯夷叔齐这哥俩,不食周粟,逃到首阳山啃草根,后来不忍破坏森林植被,双双饿死。伯桃和角哀这对则比较入世,结伴去向楚元王讨功名,伯桃半路冻死,角哀获功名后厚葬之,不料伯桃多次托梦上访,曰:“多谢贤弟赠予绝版楠木和左岸豪穴,只是附近便是荆轲之墓,此鬼自称风水被扰,夜夜领一群大小厉鬼手持高音喇叭,作上房揭瓦状,色厉内荏逼兄拆迁。”角哀怒极,当即拔剑自刎,下阴间去给伯桃助拳去了。至于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更是妇孺皆知,不知是不是名字里带个伯的都容易名垂千古,古代的怪伯伯和怪蜀黍就是多。
 
  近代男人,日渐薄情,佳话也已渐少。陈寅恪和吴宓两位国学大师,据说交情甚为感人,但我觉得,吴宓充当女学生枪手写论文的故事更感人。
 
  我自青年之后,已经再无男性死党。真正的好朋友,都在MSN上,在远方,我们独行江湖,相望江湖,无利益纠葛,纯君子之交。我最感念的朋友,是曾为我第一本文集配插图的韦尔乔,我们从未谋面,而他已死去,沉睡在哈尔滨的遍地黄花之下,我此生,只会记得他的好,只会记得他最后一次电话里叮咛我要“珍惜眼前”。
 
  (刘原,曾混迹南方报业、门户网站、广西媒体,曾出版专栏文集《丧家犬也有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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