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大学哲学系教授、复旦大学现代哲学研究所所长俞吾金因脑肿瘤医治无效,于10月31日凌晨5时去世,享年66岁。

   俞吾金出生于1948年6月,祖籍浙江萧山。去世之前,他仍担任复旦大学学位委员会副主席暨人文社科学部主席、复旦大学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暨人文学术委员会主任、复旦大学国外马克思主义与国外思潮研究中心(985国家级基地)主任、复旦大学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主任)、复旦大学现代哲学研究所所长。

   1977年,俞吾金考入复旦大学哲学系;1984年留系任教,1987年从助教破格晋升为副教授;1988年-1990年为德国法兰克福大学访问学者,1992年获哲学博士学位;1993年晋升为教授,并被国务院学位办批准为外国哲学专业博士生导师;1995年-1999年担任复旦大学哲学系主任;1997年-1998年为哈佛大学访问教授;2005年被评为首届人文社科长江特聘教授。

   俞吾金的研究领域包括:哲学基础理论、外国哲学、国外马克思主义、当代中国哲学文化等。他的代表性成果为:《实践与自由》(2010)、《意识形态论(修订版)》(2009)、《问题域的转换》(2007)、《重新理解马克思》(2005)、《从康德到马克思》(2004)、《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流派新编》(2002,第一作者)、《实践诠释学》(2001)。

   俞吾金的微博更新到2014年6月8日,在最后一条微博中,他写到:中国人法律意识淡薄,可见诸于文字。如“集思广益“这个成语,只考虑要把大家的智慧集中起来,却未考虑每个人拥有的知识产权应该得到尊重。同样地,上级部门在举行思想调研会时,是否意识到也有一个尊重与会者的知识产权的问题?其实,这也是人权的具体表现形式。

   很多学生得知俞吾金教授去世的消息后,发表微博寄托哀思。毕业于复旦大学的@Medic赛米有:一早上听到俞吾金教授逝世,心如刀绞,俞教授并不认识我,但是他却是在复旦对我价值观科学观影响最大的老师,大二听他讲康德,终身受益匪浅。这几年许多我在本部时候尊敬的教授去世,每次都让我快大哭一场,我读书小组的导师邓正来,我上过一门课的朱维铮,复旦之所以为复旦,也就是有他们。一路走好。@复旦微博协会:今日凌晨五点,我校哲学学院俞吾金教授因病逝世,与世长辞。老师生前笔耕不辍,传道授业,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在复旦哲学系乃至中国哲学界,可谓承前启后,不但自身著作等身,更为我校乃至中国哲学学界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后来人。沉痛哀悼,精神不朽!

   俞吾金发表的最后一篇博客题为《哲学是“关于世界观的学问”吗?》这篇论文原载于《哲学研究》2013年8月号。在此摘录论文内容,是为俞吾金教授的纪念,也让我们管窥这位哲学家的思想轨迹。

   【文摘】

   俞吾金《哲学是“关于世界观的学问”吗?》

   内容提要:在当代中国理论界,最流行的哲学定义是:哲学是关于世界观的学问。其实,这个定义是未经反思的。首先,康德和维特根斯坦意义上的整体世界,作为超验的对象是无法认知的,只有马克思和海德格尔意义上的周围世界是可以认知的;其次,把作为周围世界的世界理解为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三大部分的总和也是错误的;再次,按照海德格尔的观点,“世界观”和“世界观哲学”这两个概念都应该从哲学理论上加以拒斥。

   在哲学研究的领域中,经常会遭遇到下面这样的有趣现象:当人们站在哲学殿堂之外时,常常会煞费苦心地去思索“什么是哲学?”的问题;而当他们一旦成为哲学专业的研究生,甚至成为职业的哲学研究人员时,反倒不合时宜地遗忘了这个问题,满足于在自己划定的哲学的二级学科的某个方向或某个问题上做实证性研究了。其实,哲学这门学科不同于实证科学的地方正在于它的不确定性,诚如叔本华早已告诉我们的:“哲学是一个长着许多脑袋的怪物,每个脑袋都说着一种不同的语言。”1有鉴于此,哲学研究者与实证科学研究者不同,经常需要反躬自问:什么是哲学?通过这样的询问,一方面使自己的思想始终保持应有的高度,绝不蜕变为实证化的碎片;另一方面也使自己的批判意识始终处于清醒状态,不成为事务主义思维方式的俘虏。

   毋庸置疑,在解答什么是哲学这个问题时,绝大多数研究者都会不假思索地告诉我们,哲学是“关于世界观的学问”。这充分表明,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的观念在人们的潜意识中仍然拥有不可低估的影响,因为这个答案正来自于这些教科书。比如,艾思奇在其主编的《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一书中曾经明确地指出:“哲学就是关于世界观的学问,哲学观点就是人们对于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对于整个世界的最根本的观点。因此它和任何一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不同,它所研究和所涉及的问题,不是仅仅关于世界的某一个方面或某一个局部的问题,而是有关整个世界,有关世界的一切事物(包括自然界、社会和人类思维)的最普遍的问题。”2 在这段耳熟能详的论述中,艾思奇不仅鲜明地提出了哲学就是关于世界观的学问的观点,而且反复重申,他所说的“世界观”中的“世界”乃是“整个世界”,而这整个世界又是由“自然界、社会和人类思维”三大部分构成的。

   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艾思奇的上述见解构成了当代中国哲学研究者们的常识。然而,遗憾的是,这些常识却是未经反思的。事实上,一旦反思的触角涉及这些常识,人们立即就会发现,它们不但是靠不住的,甚至根本上就是错误的。

   两种不同的“世界”概念

   众所周知,康德曾把认识的对象分为两种不同的类型:一类是“现象”,即人们通过自己的感官可以经验到的、有限的、受条件制约的对象;另一类是“自在之物”,它们是超感觉经验的、无限的、无条件的对象,而自在之物又有三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即作为主观上的最高统一体的“灵魂”、作为客观上的最高统一体的“世界”(或“宇宙”)和作为主客观上的最高统一体的“上帝”。康德也把灵魂、世界和上帝这些自在之物称作“理念”,而理念作为理性概念,对人们的思维起着范导性的作用,即把人们的认识从有限的、有条件的经验对象导向无限的、无条件的超验的对象。3然而,康德明确地指出,这些超验的自在之物或理念(包括整体世界在内)是不可知的:“实在性、实体性、因果性的概念,甚至存在中的必然性的概念,除了使一个对象的经验性知识成为可能的用途之外,根本没有规定某一个客体的意义。因此,它们虽然能够被用于解释感官世界中的事物的可能性,但却不能被用于解释一个世界整体本身的可能性,因为这个解释根据必然在世界之外,从而不是一个可能经验的对象。”4 在这段重要的论述中,康德警告人们,如果他们试图运用实在性、实体性、因果性和必然性这类只适用于经验范围内的知性范畴去认识超验的自在之物或理念,就必定会陷入先验幻相之中。他特别强调,当人们试图用这些范畴去认识“世界整体本身”时,必定会陷入四个“二律背反”之中。这就深刻地启示我们,艾思奇上面提到的整体世界,作为客观上的最高的、无条件的、超验的统一体,根本就是不可知的,原因是知性范畴只能用来把握世界中可经验的具体事物,却无法把握超验的世界整体本身,因为世界整体本身的根据在世界之外,是人们所无法认知的。

   在康德之后,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表示了类似的观点。他把世界理解并阐释为“事实的总和”5,肯定人们可以认识世界中的具体事实,但却无法把握整体世界的意义,因为“世界的意义必定是在世界之外。”6也就是说,任何人作为理解者和阐释者只是整体世界的一部分,只能处于整体世界之中,而不能越出整体世界之外。既然整体大于所有部分的总和,因而始终处于部分状态中的理解者和阐释者是无法言说整体世界的意义的。在为《逻辑哲学论》所撰写的“导论”中,罗素曾经这样阐释维特根斯坦的观点:“这里我们涉及了维特根斯坦的基本论点的一个例子:要述说整个世界的任何事情是不可能的,能够说的必定是世界的有限部分。……照上述这种观点看来,只有我们能够处在世界之外,这就是说,只有整个世界对我们来说不成其为整个世界时,我们才能够谈关于整个世界的事物。我们的世界对于某些能从世界之上来俯瞰的高级存在物来说可能是有限的,但是对我们来说,不论它怎样有限,它不可能有界限,因为在它之外一无所有。”7显而易见,在罗素看来,既然我们作为整体世界的一部分,是无法越出这个世界的,因而维特根斯坦坚持整体世界的意义不可言说,也就变得顺理成章的了。

   然而,凡是熟悉哲学史的人都知道,很多研究者是不同意康德和维特根斯坦关于整体世界的观点的。比如,在康德之后,黑格尔就曾在其《逻辑学》中表示,只要人们把辩证法(比如现象与本质、有限与无限等关系)引入到自己认识过程中,自在之物或理念就是可以认识的。黑格尔甚至告诉我们:“再也没有比自在之物更容易知道的东西。”8深受黑格尔影响的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这样写道:“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9马克思逝世后,这句名言也被镌刻在他的墓碑上。在这段格言式的文字中,马克思并未对“世界”概念的含义做出任何解释,他只是表明,世界是可以被认识的,也是可以被改变的。

   同样地,在维特根斯坦出版了《逻辑哲学论》以后,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从不同的切入点出发探讨了“世界”现象,明确地表示:“ 世界 在存在论上绝非那种在本质上并不是此在的存在者的规定,而是此在本身的一种性质。”10既然海德格尔语境中的世界是由此在组建起来的,并且是此在本身的一种性质,它当然是可以认识,也是可以言说的。

   假如马克思和海德格尔关于世界的观点是合理的,这岂不表明,康德和维特根斯坦的观点已经被否定了吗?其实并没有。事实上,马克思在这里并没有驳斥康德的观点;同样地,海德格尔在这里也并没有驳斥维特根斯坦的观点。他们只是从自己的哲学语境出发,直接阐述自己的世界概念罢了。由此看来,在哲学史上,至少存在着以下两种不同的、但各自影响巨大的世界概念:

   一种是以康德和维特根斯坦为代表的世界概念。这种概念所指称的世界,作为整体世界,是以超验的、范导性的理念或自在之物的方式发挥其作用的。也就是说,这个理念引导人们从宏观、中观和微观上去探索广袤无边的世界(宇宙),但迄今为止,他们能够观察到和认识到的世界还只是整体世界的很小一部分,甚至连“大爆炸宇宙学”的假设也是迟至20世纪才被科学家们猜测到并提出来的。当然,目前未被认识的东西并不等于今后也必定无法认识的东西。事实上,在人们面前,永远存在着两类不同的未被认识的对象:一类是目前未被认识而今后可能被认识的对象,另一类是目前未被认识、今后也永远不可能被认识的对象。显然,康德和维特根斯坦所主张的整体世界属于后一类对象,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维特根斯坦发出了如下的感慨:“6.44 神秘的不是世界是怎样的,而是它是这样的。”11按照康德的观点,人只能认识感觉经验范围内的东西,既然整体世界是超感觉经验的,当然它是无法被认知的;而按照维特根斯坦的观点,既然整体世界的意义在世界之外,而人是无法把握世界之外的东西的,因而整体世界的意义也就无法通达了。为了叙述上的方便,我们姑且把以康德和维特根斯坦为代表的世界概念称作“整体世界”(the whole world)。

另一种是以马克思和海德格尔为代表的世界概念。这种概念所指称的世界,在马克思那里,是以人的实践活动(当然也包括在实践活动中形成并发展起来的感觉经验)为媒介的世界;而在海德格尔那里,就是作为“人之存在”的此在在日常生存活动中与之打交道的“周围世界”。(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本文责编:张容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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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澎湃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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