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钱云会事件引发的观感(2)
向来认为政府很愚蠢,但仅就钱云会事件来讲,我错了,政府这次很高明。
客观来讲,它就是坐山观虎斗。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根本够不上称虎,猴还差不多。我们都是其中一只。政府坐山上岿然不动,拈花而笑。原先的毛政府是发动群众斗群众,现在根本不劳政府发动,自己就斗上了。而且斗得五花八门。
有些猴,比政府还坐得住。任尔东西南北风,俺就是徐庶进曹营,一声不吭。非要问俺,俺就说资讯不够,没法说话。此谓深沉猴。
有些猴,自以为拥有正义与真相。因为他们听到了昂山素季那句话:即使是一个尼姑开枪打死我,全世界也知道这颗子弹来自何方!这话在中国也可以找到出处,宋案发生后,中国的革命党都是这么个意思。黄兴更是写出了千古名对: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
一百年了,中国学界才算还了袁世凯一个公道:袁世凯是替人背黑锅的。到底哪个人,资讯还不够,但从法理上判定袁世凯乃主凶,根本没有证据,疑罪从无。所以,不管是历史还是常识都告诉我们:真有子弹来了,还是得按法律程序来,不能猜宝似的。
宋案当天,上海的革命党人、青帮大头目陈其美还在送行宴会上跟宋教仁嚷嚷:“遯初(亦作钝初),你不要快活,仔细他们会用暗杀的手段来对付你。”宋教仁回的是哈哈大笑:“只有我们革命党人会暗杀人,哪里还怕他们来暗杀我们呢?”
宋教仁说得对,只有我们革命党会暗杀。不只会暗杀,还会扇嘴巴。宋教仁本人是个大嘴巴,按唐德纲先生的说法,那是一张嘴,就成孙猴了,有拔毛成兵的本事。而且公开场合,马君武扇过他嘴巴,唐群英扇过他嘴巴,特别是后者,是位巾帼女英雄。由此可以看出,革命党不会好好说话的。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中国的革命党都是起源于黑社会。革命成功后,即面临分赃不均:上海光复后,光复会与同盟会争权,光复会的李燮和被枪击(从此对革命彻底死心,进了筹安会);陶成章被击毙(光复会从此退出历史舞台)。革命党内部都知道子弹来自何方,主要是实在没法栽到老袁身上,就没人吭了。至于张振武之死,当时湖北帮与上海帮争,争的结果,湖北三武没一个入南京政府内阁的,气死了;湖北帮三武之间自己争,共进会的二武(张振武、孙武)与文学社的一武(张翊武)争,这些革命中的下岗派、失意派都想搞“二次革命”,结果还真的有人搞了,搞了之后再互相栽赃,黎元洪正好挨个收拾……整个一乱套。这且不说,张振武动不动拍着枪跟黎元洪总统说话,拿着政府经费去采办军伙,不是移给别人,就是截留给自己。而且革命一成之后先在家置办了九位小妾。莫不成他们真是Q哥,认为革命就是想睡谁就睡谁?
分赃不均不可怕。可怕的是分赃分均之后,人家就抱团成更黑的社会了。或者说,稳定之后,这个分赃不会存在不均了。960万平方公里的蛋糕,13亿的羔羊,何处不能啃一口?何羊不能拔点毛?你眼睛再黑,捱不住人家心狠手黑!
虽然他们够黑,但这不构成我们眉毛胡子一把抓的理由。别像共党骂国党,骂着骂着就跟对方一个样儿了,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有网友说,不怕他们做不到,就怕我们想不到。你想像力都不够用了,还怎么好意思像黄兴一样一副对子就给人断案?还有网友说,政府太黑了,啥也查不到。你已经被黑成不可知论者了,那还追寻什么真相?真相在你眼里,也是假相。美国那检察官要是有了咱的精气神儿,难不成就会站在席前宣布:即使是情人开枪打死了肯尼迪,全世界也知道这颗子弹来自何方!或者:即使是莱温斯基的裙子上啥都没有了,全世界也知道那精子来自何方!
心证是心证,法理是法理。一码归一码,否则真没法说话了。
为什么表扬中国政府呢?你看人家多沉得住气。你们猴们,先自己斗开了。公民观察团一拔一拔的去,一拔一拔的成了叛徒、内奸、工贼、五毛。嗯,如果我是政府,我就放那个拿了什么奖的人前去观察。结果可能更热闹。
知识分子应该站在官与民之间,第三方的位置。可是这个位置两面不安全。举一个表面上不太相干,但是文化内核相干的例子,那就是聂士成之死。聂士成当时夹在八国联军与义和团之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在前线与八国联军激战时,突得消息,义和团在后方抄了他的家,劫走了其七十岁老娘与妻儿。聂士成拔马想追,义和团就高喊聂军门反矣。聂军门只好重新面对战场,找死去了。于是八国联军就成全了他。死了之后,义和团还要抢他的尸体。嗯,对义和团来讲,戮尸应该是个很惬意的享受,但在八国联军的保护下,未成。联军最后把尸体移交给了清政府。
总之,钱云会事件成功分化了中国知识分子与民众之间的纽带。
与此同时,知识分子自己也分化了。一种是立场的选择,选择民粹,选择媚众,也就是选择了某种程度上的安全与口碑。这个省力省心。道德上没有不安,智力上不用动脑。物美价廉。实惠受用。一种是价值的选择,客观独立,自由表达。相当于把自己放到了舆论的峰口,变成内奸工贼,至少是天真幼稚,人格人品都值得怀疑。诸多上帝从天而降,指责你要你忏悔反省。一种是历史走向的选择,甚至认为钱云会事件会改变中国历史的走向。他们可能把钱云会事件当作当年的四川保路运动或者现在的“突突事件”了。于是就把自己当作了推动历史前进的推动者。颇像当年的地方士绅对义和团,明知道洋人吃人肉喝人血之类的传言虚妄不堪,但基于民族主义情绪的愤懑,不相信也在其中推波助澜,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希望铁幕之下有所突破。在他们眼里,选择价值独立的表达者,简直是反革命,阻拦了历史前进的车轮,恨不得踩死他们,至少唾沫淹死他们。活该,不懂革命大势,与历史车轮为敌。问题是,历史车轮什么时候前进过?两千年了,哪次转动不是轮回?
但是不管哪一种选择,都是个人的自由,但是结果却是知识分子阵营内部的分化。而且,中国文化的反喻性再次显现,也就是说,中国,从来不是精英引导盲众,而是盲众改变精英。弄潮儿玩弄民众的历史悲剧就一直上演中。毛一声人民万岁,就让人民亢奋半个世纪,到今天还有一些人民没有醒过神儿来。你要是喊一声人民傻逼,他们就老大的不乐意,你还做不了他们的领袖。毛泽东深刻明白这一点,所以把傻逼换成了万岁。心里喊傻逼,嘴上说万岁,于是傻逼们乐翻了天,以为自己解放了。其实是自己奴役自己,自己调戏自己。领袖不得不跟人民配合。没办法,人民就爱这一口儿。跟吸鸦片大烟似的,提神儿!眩晕!
严复是中国第一号启蒙家,但是晚年不跟民众玩儿了,自己玩起了中国传统文化。老头估计想明白了,自己启蒙的结果,第一是启个义和团。义和团也就罢了,还把严复本人当特大汉奸,烧了他的《国闻报》社,还想杀他的人,如果不是大刀王五的掩护,大刀早就砍向他的头了。按照张德成的砍法,把头砍掉,再塞你两腿之下。跟那个让铁公吃自己的人肉并且问其甘否的朱棣同志一个德性。总之,官与民,从来就是硬币的两面,官就是民,民就是官。官来之于民,民复归于官。要说区别,民与官最大的区别就是,一在野,一在朝。一个没有最大程度黑恶的空间与权力;一个拥有了。仅此而已。但人性与人心是一样的。你想官有多黑,实质上就是你自己为官后有多黑。你能想到哪个程度,你自己就能黑到哪个程度。中国人,给谁权,谁都会黑暗。只要给你空间,你就能放出灿烂的黑恶之花来。袁世凯临终前感叹:帝位没了不怕,怕的是人心没了。严复晚年也感叹,人心没了。中国的人心,早已丢在历史的路上,到如今,不说给你捡回来,后来的革命党,干脆一脚把它踢得没影儿了!
严复启蒙的第二个结果,就是启个革命党,革命党坚决不要君主立宪,非得要共和。共和也就罢了,孙中山做总统,就是美式总统,待人家袁世凯做总统,临时给人家变成一个法式总统。欺人不带这么欺的。欺人也就罢了,关键是误国。陈志让先生说,北洋斗啊斗啊,斗出一个蒋介石;我说,国共斗啊斗啊,斗出一个毛泽东。一代不如一代,一窝不如一窝。还斗啥呢?如果给你一组二选一:清政府对洪天国;基督教对义和团;袁政府对孙政府;国政府对共政府;中政府对某某功……,你选谁呢?
我估计,民也会分化的。钱家若拿走那一百万。你数数,网上该有多少民众失望?就是钱家所在的村子,甚至钱家,也会发生分化。
我想说给政府的是:本来不信你是谋杀,待你亮出一百万,我就信了。虽然我这人没有经济头脑,也不会数钱,但是凭感觉就知道,交通肇事案没这么赔的,对人家那个无证司机也忒不公平。最关键的是,协议过程如何?呈请公开;协议内容如何?呈请公开!放心,我们都识字的!
最后说两点:第一,爱国小将们也不能太偏心。钱家案子要关心,我们河南那个高速逃费案也得关心。特别是所谓的假军牌一幕。政府固然不是东西,但是我们都知道,政府上层还有更黑恶的东西。这个,就需要大家的想像力了。第二,对于网络左愤右愤的成长,我十年的观察期了。正如中山先生所言:南与北如一丘之貉。我想说的是:中国的一些右们,与左同出于一,而又合于一。毛泽东的成功之处,就在于在中国培养了大大小小的毛泽东。凡是不同意我观点的,狠不得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还有,猫眼的左右愤中,还混着一支别动队:王村队伍!你们自己可能看不到,可我山头观战,心里倍儿清楚。也别怪兄弟有智力优越感,咱就是优越,没法,被网络逼的。
再扔个帖子,大家上吧!该骂的骂,该吐唾沫的吐唾沫!
忙着完工袁世凯,随想随打,没时间斟酌这小文,就这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