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慕春 | 评论(0) | 标签:饮水词, , ,

近来——大约从零六年以来,纳兰词不知是炒作而红,而火,还是本来就该火,反正是红红火火了。于是牵牵连连的,安意如的崇拜者开始弥漫开来······

既然要风靡一时,我也来饶舌几句吧。

纳兰喜爱荷花,作了很多有关荷花的词,好比陶渊明的菊,郑板桥的竹、金农的梅、曹雪芹的石,还有纳兰容若的荷花,不过是喻其人品,以望切其生平。纳兰本一满洲贵介公子,相门之后,风流倜傥,卓然不群,更兼“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写出了人生,包藏了哀怨,寄托了胸怀,于是,也就抒发了情感。其实我向来以为,如中国历史上的李后主晏几道之辈,钟鸣鼎食却偏偏身世坎坷,这是一个卖点;才华盖世而情感细腻,这是第二卖点;粉粉他们顺便寄托自身的寄托与不如意,第三个卖点。但我只认为真正的纳兰之“美”也就是他的卖点,除了其人三十一岁的早逝容易牵引出的人生无常的感怀与感伤,无他,一个真字,一个情字,真情萦胸,灵心慧感,再多读几篇书,自然才华满腹,于是红,于是走红,于是其人其诗,就分外地——惹人爱怜与逗人遐思。

但《饮水词》之佳,粗略一过,小可以为,不过晏几道之深婉有致,李后主之烟水迷离,而不及李商隐远矣,李商隐不但是缠绵悱恻,构思奇巧,且是公认的学杜学其魂而非其皮的大作手,“人生何处不离群?世路干戈惜暂分。雪岭未归天外使,松州犹驻殿前军。”可谓开阖自如,意境苍茫。但纳兰容若虽偶有雄浑之作,如“山一程水一程”之类,但大都皆是如下几篇随拈的感伤:

梦江南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慕春按:此不过范仲淹《苏幕遮》“明月楼高休独倚”之意而已,敷衍成词,而范词大气磅礴,而相较之下,纳兰容若不过元好问所谓“女郎诗”。元好问有不屑秦少游的论诗绝句一首:“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诗。”

菩萨蛮

春云吹散湘帘雨,絮黏蝴蝶飞还住。人在玉楼中,楼高四面风。

柳烟丝一把,暝色笼鸳瓦。休近小阑干,夕阳无限山。

慕春按:此不过李义山《乐游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之发挥。

虞美人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半生已分孤眠过,山枕檀痕涴。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慕春按:牛希济所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可谓一篇总结,而牛希济本人也不过是一种继承过后,特别处理得好罢了,南朝江总妻《赋庭草》原有句:“雨过草芊芊,连云锁南陌。门前君试看,是妾罗裙色。”另外我以为纳兰此词也暗用李义山之“昨夜星辰昨夜风”外带李后主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更有《花间》遗意。

青衫湿 悼亡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从教分付,绿窗红泪,早雁初莺。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

慕春按:李义山之“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与元微之之“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元稹凝练,纳兰铺张,文体不同,而情意不二。

清平乐

凄凄切切,惨淡黄花节。梦里砧声浑未歇,那更乱蛩悲咽。

尘生燕子空楼,抛残弦索床头。一样晓风残月,而今触绪添愁。

慕春按:上片显套易安居士之“声声慢”,下片用柳永“晓风残月”意境,而兼东坡心绪,“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永遇乐》苏轼)

·······

不是我要扫兴,读得多了,多少有些联想到钟嵘品题张华的那句,“张公虽复千篇,犹一体耳”,更致命的是,我辈若无其人王国维所认之真,(“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若更兼学问寡陋,才华不济,东涂西抹,强作解人,以为旖旎,如世面诸多自认多情女子,无异东施效颦,搞不好附庸风雅到令人作呕三日,那就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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