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按:关于四九年后的爱国卫生运动中的集体发疯,比如消灭麻雀,我曾写过一篇《党号召消灭麻雀》(大家可以在敝公微上搜这篇文章)。由于信息的屏蔽,很多人还不相信是真的。中国历朝历代当然并非美好的社会,对人之自由之限制也所在多有,但在四九年前没有一个朝代,是依靠行政力量来做全国性的消灭麻雀的蠢举的。对麻雀尚且布下天罗地网,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而对相对来说有点思想的人,其控制之严,打压之狠,可谓空前绝后,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卫生运动而冠以“爱国”之名,此之谓何?当然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为妖魔美国的一部分,抗联合国援朝(官方谓之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为造就国内一致对外的局面。一方面妖魔化美帝类同于纸老虎不足道,另一方面则说其细菌战如何地凶残,为此民众一定要听官方的话,团结起来,大搞爱国卫生运动,以便战胜他们夸大的并不存在的“细菌战”。从而达到妖魔化对手,对内恐吓、愚民,进而所谓“团结”的目的。现代公共卫生在中国诞生的一天就与国家、民族这样的大词紧密配合,可谓其来有自。至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后,医疗卫生的意识形态和国有体制化,达到了空前的地步。关于此,似乎只有杨念群的《再造“病人”》稍有涉及,但由于缺少政治学的维度,并没有说透。下面看看人性是如何灭绝雀性的。2014年8月18日于成都
我们常说,一个人的疯狂和残暴,可谓灭绝人性。但在五八至五九年,中国有些人不仅绝人性,甚至灭绝雀性。小如麻雀,都不放过。一册《除害灭病爱国卫生运动手册》(人民卫生出版社1959年9月版,印数8200册,32开,硬精装,634页),固然有防治疾病之作用,但也可以看出其中的疯狂来。如大规模疯狂的群众运动之灭绝麻雀,就是一场全民疯狂运动。正所谓,正做不做,豆腐放醋。从这种疯狂里,也可以照鉴出今日医疗的不堪,公共卫生防疫体系的虚弱,萨斯、猪链球、口蹄疫、禽流感是如何袭击中国人,而到处肆虐的。死了很久后,才报该地出现病症,已经被制止之类的骗局。如前天才暴出四川简阳发现一例禽流感病人,但此人早已死了一星期了。此人发病更早是在月初,但我们的所谓急报制度,就是按住不报,让老百姓蒙在鼓里。
麻雀是益虫,是个非常浅白的常识,但就是这浅白的道理,却被疯狂的运动掩没。《除害灭病爱国卫生运动手册》里,有专节“消灭麻雀”,如介绍麻雀的形态、习性和害处;消灭麻雀的方法(轰赶法、掏毁堵窝法、器械捕打法、毒杀);灭雀的野生植物(半夏、草乌、土白芍、山豆根、木鳖子、马钱子、花椒、闹狗浆草、山漆)等。轰赶法中介绍了几种颇带军事色彩的战斗组织:守营队(由妇女、老年人、儿童组成,由每人包干村内或地区内树木,拿首竹竿、彩旗、木棍和锣鼓等响器,不让麻雀有落在树上喘息的机会)、野战队(划片把守田野,手持竹竿、木棍,不让麻雀飞落歇息)、追击队(手持竹竿到处追赶麻雀)、火枪队或弹弓队(为了能大量杀伤麻雀,在运用疲劳战术的同时,还可以在特定的地区埋下火枪手或弹弓手,让麻雀飞来,刚歇息便伏兵齐起,一举歼灭)、摸营队(是在夜间,当麻雀在白天被追赶后逃到屋檐下呀树上歇宿时,进行捕捉)、机动队(在战斗中随时发现有人力不足的地方即即可派往支援),另外除了人力组织外,还应注意武器的准备,如竹竿、彩旗、假人、锣鼓、爆竹以及火枪队所需要的火药、布放毒饵区所需要的毒饵等。各省比学赶、帮、超,争相发明各种稀奇古怪的器具和提供点子,图文并茂,洋洋大观。
五七年至六一年,是个立体的疯狂年代,其危害不亚于文革十年,反右、大跃进(大炼钢铁,大量破坏生态,至今贻害无穷)、全民写诗的民歌运动(造假洗脑,粉饰现实,搞个人崇拜)、惨绝人寰的三年大灾难(饿死的人至今没有确切数字,但据专家研究那三年风调雨顺,根本不是天灾,是真正的人祸,这样的灾难可谓亘古未有),件件可谓疯狂已极。可惜至今未有深入的、立体的研究。如果有个立体的研究,似可定为“惨绝人寰的年代:1957—1961年的残暴疯狂、造假饥饿”。
2006年1月20日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