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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徐达内

媒体札记 詹万承

2014年,十一,我和徐达内在广州见面。

彼时,他正从香港大学参加完研讨会回来,风尘仆仆,难掩倦容,中午约在海珠广场附近吃饭,落座脱下背包,气场又回来了,他恪守着老年人一般的早睡早起定律,每天十点睡六点起,每周固定踢三场球,冲锋起来像不要命一样,精力旺盛到可以为FT中文网持续写作媒体札记专栏达6年之久。

他先说了一会儿香港见闻,有街头抗议的现场画面,也有媒体人创业的思考,当时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他转述的一则会场玩笑——“我有特殊的盈利技巧”。媒体人转战新媒体创业,2014年最是如火如荼之际,只是苦于业内叫好不叫座,影响囿于媒体圈之内,一谈到所谓盈利模式,要么做讳莫如深状,要么顾左右而言他,所以才有了这层心照不宣的饰词。

席间谈论最多的,还是新榜,那时新媒体排行榜成立不到三个月,外界不知为何物,他一个个城市全国跑,与一家家微信号谈,听他们谈论运营心得,听他们叙说困惑不满,探讨作为中介商的新榜,可以做些什么服务工作,可以朝哪些方向去改进。从一开始,徐达内的构想就很长远,思路也非常清晰,先做榜单,再做平台,通过公开公正客观的数据吸引新媒体主与广告主,然后搭建了一个类似淘宝的交易平台,让广告主和新媒体主,可以自由安全愉快地在上面勾搭。

那天,从香港来广州途中,他还不忘缝插针,在深圳也见了一拨,晚间我又随他参加了一次广州本地微信运营者聚会。

与会者媒体人不少,免不了要纵论一番。被警方带走调查没几日,即在央视自陈其罪的沈颢,自然成了热议话题,媒体札记所写的那篇《偶像沈颢》,也一度传播甚广。在小饭馆幽暗的灯光下,徐达内被追问如何看待此人此事?打了几轮太极后,依旧被逼着表态。我清楚,徐达内与沈颢是旧相识,2003年东方早报创立伊始,北上上海办报的沈颢,正是徐达内同事,但是,在涌动着陌生气息的场所,流露太多的私人情感,终归是不宜且不妥。

今年看到央视主持人毕福剑说唱视频引起轩然大波时,我又想到了这一晚,以及那个被搪塞的问题,因为晚饭时所说的,后来一五一十都被写进了文章,虽然说的都是新媒体。

一段小视频,一则截屏图,可以在舆论场上掀起惊天骇浪,从渠道角度来看,这自然是拜移动互联网所赐。兴起于2012年的微信,正是这一片疆域上当之无愧的王者,它使创业门槛迅速变低,不再需要架构复杂的App,也不再需要看得着摸得见的实体店,网罗住一批忠实用户,运营好一家微信号,就有变现可能。

传播介质所发生的变化,也深刻影响着媒体,最新鲜最热辣最劲爆的料,往往都是网络早于白纸黑字出现。媒体札记也跟着转换,素材来源从注重门户依赖报纸,到逐渐发现,每逢大事报纸头版越来越千人一面;2013年大V渐次凋零之后,微博也不复当年勇,微信公众号里屡屡被刷屏的文章,成为媒体札记最重要的引用素材。从传播效果的角度而言,一篇阅读数斩获10万+的微信文章,一个乏人问津的地方报纸头版,谁更具有价值,相信不言自明。

但是,那触目惊心的“此内容因违规无法查看”,以及频繁出现的“该微博已被删除”,常使人倍感无奈,我依托印象笔记几乎在与所有屏蔽赛跑,就像是沙滩上的那个小男孩,把搁浅于泥沙的小鱼,一条条扔回大海,让这些几乎在互联网上绝迹的内容,通过嫁接在媒体札记里重新复活。

2015年8月28日,综合人民网总裁被带走调查,以及南方报业被巡视整改,我在凌晨3点写完《同在穹顶之下》,可是回头一看却发现,前一晚的所有报道,几乎都消失了,那种瘆得慌的感觉,像是一群人在暗夜里走路,越走越寂静,越走人越少,到最后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前方隐约可见的是一面悬崖。

最终决定还是不发了吧。

第二天,周六,我又在广州见到了徐达内。

南方的街道,依旧是郁郁葱葱,看不到树叶凋零,四季流转的自然规律在这打了一个盹,可是媒体内部的变革,却如岩浆一样喷涌欲出。

那一天,新榜正联合南都周刊举办《开启新媒体掘金时代》,上台的分享嘉宾,很多确实掘到了金,动辄上百万的广告月收入,软文随便就几万块一条,强者愈强的丛林法则,也在微信生态圈上演。我最明显的感受是,与去年见面时微信运营者们那种瞻前顾后的心态不同,这一次的与会者要么是底气足很乐观,要么是遗憾错失良机正想方设法在复制。几乎没有谁还在怀疑,感叹的都是风口在哪。

我甚至有一阵恍惚,这气氛或许与多年前同样发生在广州大道289号大院里的传奇一模一样,一样的风华正茂,一样的先声夺人。区别在于,那些往事,是在新闻真相的红色小药丸之外,裹着一层理想、公平、以及正义混合而成的糖衣,现在,红色小药丸被换成了蓝色,盈利模式这根神奇的指挥棒舞动后,软文广告、粉丝运营、社群经济等等词汇,都在商业变现的旋律之下翩跹起舞。

那舞姿很动人,而过去好遥远。这些看上去或许并不令人意外,去年媒体札记就写过类似句子:“是啊,这是一个崇拜张小龙甚于程益中的时代,这也是一个喜欢马云甚于沈颢的年代…”

可是,当坐在会场收到徐达内发来的微信“晚上约了程益中吃饭,你一块?”时,我的内心又有点兴奋起来。传说的南方双子星之一,风云往事的缔造者之一。于是,当晚,跟着徐达内这个安徽宣城人,我在饭桌上,见到了那个的安徽安庆人——程益中。

在地下车库上楼前,我和徐达内小声交谈着,几乎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们就讨论定下来了,先让媒体札记无限期冬眠吧。

我有点累了,用户是碎片化阅读,我是碎片化写作,一点一点积攒材料,大把大把时间付出,这近两年来,周一到周五,每天如此,但是,可能还刚发十分钟,码了一天的字,就被卷入黑洞,消失不见了。

他其实更累,劳力兼劳心,作为常年的空中飞人,日程每每要精准到天;我见过他使用手机,微信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像一颗颗蠕动的小虫子。有一次,我们在长沙杜甫江阁上喝茶,我喝了一个多小时,他忙了一个多小时,处理各种来电,回复各种微信,仿佛像是一枚永不知疲倦的陀螺。

鞭子是什么?我有思考过…

与程益中的见面吃饭,比我想象的轻松自然。这位年过五十的传媒风云人物,容貌与网络流传照片并无二致,白羊座的他,笑起来酒窝深沉帅气依然。与会者总共七人,我基本是在听他们交谈。程益中说起自己的家庭,谈对眼下时局的看法,回忆遥远的南方往事。气氛很亲切,久违的熟悉。碰杯敬酒时,我没顾忌其他,主动要求合影,他也欣然应允了。

吃完晚饭之后,又赶了另一场,继续说新媒体,继续听他们谈。

回到宾馆时,已经11点多了。我去徐达内房间,接着聊未完的事。

2007年,而立之年的徐达内从东方早报辞职,说是激流勇退毫不为过。在微信群里,我看到有前同事称这位年轻的副总编为少帅,关于前媒体生涯,2014年在武汉光谷的星巴克,他简略和我谈起过,后来在《侈谈体面》一文里,他也有提及。

体面,或许就是根持续在挥舞的鞭子,猎猎作响的风声便是由它而起。

那些媒体札记无法抵达的彼岸,新榜可以做到一些,请允许我用媒体札记的方式,安利一下徐达内所写的一段话——今年7月,在北京日报报业集团旗下的《新闻与写作》杂志上,新榜创始人、CEO徐达内曾写下过自己的创业心路历程:“从勉力支撑一叶扁舟,到有机会站在高处俯瞰百舸争流,从做一个产业链上的因子到构筑中国移动互联网渠道价值标准,眼界大开,也就能将此前点滴体会汇聚成流,形成一些有关移动端新媒体的理解。”

看上去不艰难,从2014年8月看着榜单出现,到有榜妹、榜哥之称谓,再到如今也不过一年多一点而已。

可是,创业的历程,如果要从2004年投资设立EG365公司算起,其实已经整整过去11年了,哪怕把起点画到离开东方早报的2007年,也是8载光阴早已悄然而逝。

出现于2008年的媒体札记,作为一叶扁舟,她的使命或许早就已经完成了。

那一夜,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我想起,这家广州大道旁的宾馆,离虎门应在百公里之内,那个唤醒徐达内体面赚钱之念的东莞姑娘红菱,在历经岁月风尘碾压后也该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吧。

夜阑人静,谈性渐淡,他还要早起赶高铁,从广州去武汉,再从武汉飞上海,我起身告别离开,关门时清晰看到,徐达内所穿的黑色T恤上写着:The best is yet to c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