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真·

某大学的一位院长在纪念周上公开讲演“民主”,说“校长为政府之代表,有资格谈民主;教授
为校长所聘,可以稍谈一点民主;至于学生则根本不能谈民主。”

可惜无法亲聆那位院长先生的“高论”,不知他所说的详细理由是什么。但从这简单的新闻报道
中,我们也不难推论一些出来。能够代表政府的校长(不能代表政府的校长并没算在内),当然“有资
格谈民主”,而且只要能够代表政府而决不是代表人民的,就都有资格,某院长本人即为实例。因为
他们这类的先生们所谈的不过是括号内的“民主”,也可以说是“政府主”或“××主”,与人民利
不相关而害相连,大谈之是不妨的。教授又不同了一些,他们的言论不一定都能够代表政府,有的
谈到民主就要认真起来(这是每个爱好真理的学者所必有的态度),这样会把事情弄得大不妙。不过他
们到底还是校长聘的,双方都应该顾及到一点情面,只要在不大妨碍校长以及校长所代表的政府情
形下,是“可以稍谈一点民主”的。至于学生呢?只要不是那些赋有特殊使命来挂名读书的人们,都
是年少气盛,遇事更其认真,说起话来,不懂得情面,也很少顾忌,若让他们来谈民主,就会要真
正的彻底的来谈一下,这是与校长及其所代表的政府要谈的“民主”完全不相符合的,所以他们就
“根本不能谈民主”。

在另外一位名人教训青年的文章中,我们又看到这类的话,要我们青年牺牲个人的自由和平等,
来贡献给国家和革命。乍看起来,这是很有道理的。为了国家利益和革命事业,我们应该贡献出自
己的一切。但这必须事先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我们那样牺牲自己是真正为了国家和革命么?第二,
我们所有的一切是些什么?头一个问题暂且不去讨论它,只就第二个来说。要青年牺牲个人的自由,
就来看如今的青年有些什么样的自由可拿出来贡献和牺牲的。今天青年有集会结社、读书阅报的自
由么?完全没有。有谈话作文、交友通信的自由么?也完全没有。也许可以说,青年不是还有失学、
失业、饥饿和死亡的自由么(目前这样的“自由人”真太多了!)?这些“自由”都是青年所乐于“牺牲”
而唯恐“牺牲”不掉的,试问教训青年要牺牲的先生有办法让他们“牺牲”这些自由么?否则叫青年
贡献什么和如何贡献给国家和革命?说到平等,青年并没有和一切别的人争取到平等的地位,青年群
中也有许多等级的不平等,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做牺牲品的。至于所谓“个人的平等”,在我这个笨人
看来真太难解,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对自己还有什么平等不平等的问题发生,自然更想不到还有
“个人的平等”是应该贡献出来的了。

话说到这里可以转回来,我们不要骂那位院长所说的都是屁话,而应该说他所说的正是实情;
也不要以为这位名人对青年的要求太过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新的要求,而是“既成事实”。

一面说青年“根本不能谈民主”,一面是叫青年“必须牺牲个人的自由”,这就是在我们这个国
度里对青年所施行的“标准”的“民主自由”的教育。虽然有时也要牵着某些青年的鼻子,叫他们
来唱唱“爱自由、爱民主”的歌调(但紧接在后面的总要露出那些什么第一什么集中之类的狐狸原腔
来),那不过是为着要装装门面而已。
  
——《新华日报》1945 年 4 月 15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