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在得知涉出版界一条坏消息后，一句话挥在脑海里之不去：这个权力，专干搜索英才而毁之的事。而在教育、出版等被当成“上甘岭”阵地的领域，情况更严峻，现在几乎是：凡想在这些领域做点正常事，就动辄得咎。下面发的是两年前写的，当时很多人读后为文中提到的好编辑的境遇唏嘘不已，但今早得知的消息，这种情况正在常态化，出版界、思想文化界正被推入暗夜。
2016年1月10日
正文：
《大学人文教程》的命运和受它牵连的人
肖雪慧
前天，西南交大举行了黄万里雕像揭幕仪式，受邀的很少，仅二十来人，我学界的朋友、《黄万里的长河孤旅》的作者赵诚是其中之一。多年不见，来了成都，自然要请他过来一叙。
他是昨天傍晚的回程机票。早晨还有机会去趟三星堆。参观了三星堆来电话时，已经在校门了。我骑车到校门，虽然十年没见面，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我跟赵诚同为《大学人文教程》的作者，也是因为这本书认识的。其实，这本书之前，广西师大出版社已经出版了三卷本的《大学人文读本》。这套近百万字的读本分为《人与自我》、《人与国家》、《人与世界》，按主题需要从国内外现当代作者的作品中选取了约三百篇文章，主旨是给当代大学生精神成长提供根基性价值参照和精神底线。我的《纳税人，说出你的权利》收入了《人与国家》，这是我收到出版社赠寄的书之后才知道的。
《读本》是2002年上半年出版的。夏天，丁东来电话邀请我参加《大学人文教程》的写作。原来，这是《读本》几位编者的后续计划：不仅通过一套大学生和同龄青年有兴趣去读的人文读本给出有助于他们了解和认识种种基本关系的线索，还要写出一本尽可能高质量的原创性教程，争取把人文教育纳入课堂。教程按照读本的三大块分为上中下篇，“人与自我”篇包含了自我实现、性爱·青春·婚姻、女性意识、生存勇气等，“人与国家”篇有历史记忆、启蒙革命自由民主宪政等诸多主题，而人权、和平、环境、全球化等主题则在“人与世界”篇，每一章，即使作为单独课题都很值得阐释和挖掘，我很乐意加盟，承担了下篇中的“和平”、“多样文化与普世价值”这两章。说好两个月后完成其中一章初稿。
10月份，全部作者在黄山市第一次开会。近十位作者中，除了丁东是早就认识的，赵诚、邵建、谢泳、李新宇、刘峰杰……书的主编夏中义、师大出版社编辑赵明节，都是第一次见面。大约三天的会议，真是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交叉看稿之后逐一讨论每个作者稿子时，坦率、直言不讳和热烈程度，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有点像80年代在我家里定期举办的学术沙龙气氛。
这样高强度的会议又进行了两次。最后一次恰逢非典，会议地点又在疫情严重的太原，但是我们在太原周边一个小县城每天看稿、讨论，竟不知道身处疫区。
教程在2003年7月出版，赶上了秋季开学。那个时候，大学教师还多少有一些开设新课的自主权，夏中义教授率先在上海交大开设了大学人文，又到各地讲学办班、培训教师。而最初设想的由所有作者轮流讲学培训教师，后来大概出于顺利推广人文教程课的考虑，“敏感”作者就没参加了。所以，对后来的情况，我并不清楚。我知道的是，大学人文系列（连同读本、教程以及接下来以书代刊的好几期《大学人文》）在思想学术界、在大学生中反响热烈，这个系列也成了广西师大出版社的一个品牌。
但昨天赵诚告诉了我《大学人文教程》和这个人文系列书籍后来的厄运。这个书系被“上面”定为有严重政治问题。大学人文书系在所有书店下架，广西师大出版社官网则彻底删除了跟这个书系有关的一切信息。夏中义教授因为是这个书系的主编，又在大学开设了这门课并进行教师培训，有关部门就此专门发文，他不再能招收 博士和带博士，早早被要求办理了退休。受影响最大的是这个书系的编辑赵明节。他的职务被免除，一位在思想界建立了广泛联系的资深编辑现在只能在审校室工作。最骇人听闻的是，这位并非维权者，更无涉任何敏感活动，不过就是想做出好书的编辑，竟一度连离开桂林也受限制，得向当地公安局报告。
在我认识的编辑中，有两位编辑我印象很深。一位是原《东方文化》副主编余浩明，她是真正热爱编辑工作，很善于跟作者沟通、交流，而且从寂寂无名的青年学子中发现好作者，给青年学子提供平台。后来杂志停刊了，她转到广州一个有编辑专业设置的大学，还算能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她的事业。另一位就是赵明节，对他的工作抱有很高热情、很敬业。第一次会议期间我跟他交谈过，从他对读本中一些篇目的评价就可以看出他的眼光。但他也很谨慎，为了不给书系带来学术之外的麻烦，也会疏远他很欣赏的作者。这样一位编辑，后来遭遇那样的处境，确实出乎我预料。他被免职后，部分同事的态度也把这地方的世态炎凉表现得淋漓尽致。
2013年11月25日星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