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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记者冯翔 发自上海

晚上八点不到,翟明磊家的昙花突然开了。

他拍下照片发到微博上,附言:

“海鹏,今天蟹妈案开庭,我们家的昙花,就是蟹妹蟹妈都喜欢的蓝莲花开放了。这花就像有梦想的天真柔弱的小梅。让我们约定在胜利的那一天到来后,到我家来赏花!”

这条有着明确倾诉对象的微博,被转发了两百多次。

这一天,搅动全国的“微博救妻事件”,迎来了悲哀的第一季结果。“蟹妈”“小梅”———记者杨海鹏的妻子,上海园林设计院经营计划室副主任梅晓阳,以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生日—判决—锦囊

同为上海人,十年前同在《南方周末》做记者,翟明磊被杨海鹏封为自己微博救妻过程中的“新闻办主任”,亦是他编排段子集中捉弄的首席对象。如同这条:

“(翟明磊)前日出差,担心他远行时蟹家有难,遗下锦囊三个,今蟹爸开启第二个,有纸条一,上有批文曰:”内裤反穿,神鬼不侵‘。“

受这条微博启发,翟明磊还真准备了一个锦囊。那是个江浙地区常见的小香囊,里面塞了一张纸条,上写一行黑字:“大丈夫安可为妻室死?”

作为一个常年帮助弱势群体维权的义工,翟习惯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这个锦囊,他专门预备用在判决后安慰杨海鹏。前一晚他悄悄对妻子提起此事,被骂了一句“没心没肺”。

那一天———2011年10月20日,终于来了。早上,杨海鹏夫妇俩出门,去接受审判结果。他们的女儿杨芷湄———“蟹妹”,还在赖床。梅晓阳笑着说:赖吧赖吧,妈妈顺便帮你把小指甲剪一剪,蟹妹伸出小手……剪完,她起床了,很听话。

两个小时后,他们听到了那个判决: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并处没收财产人民币3万元。违法所得7万元予以追缴。

梅晓阳表现得不像她外表那般柔弱,并未出现文学笔法里常见的那种双腿一软。“法官,我想跟海鹏握一下手。”

她向丈夫转过脸去。倒是杨海鹏愣住了。将近1 .9米的大汉直挺挺地戳在原地,连话都忘了说。并没有人发号施令,三四个法警把她夹在中间连推带扭地弄走了,直送闵行区看守所。

这一天是梅晓阳的38周岁生日,翟明磊终究没有忍心把那个锦囊掏出来。

“美国”谎言进行不下去了

判决的当天晚上,“蟹爷”和“蟹奶”———杨海鹏的父母,都哭了。

他们连夜打点行囊,准备搬迁。这并非附带判决,而是不得已而为之。没了“蟹妈”,杨海鹏忙得焦头烂额,八岁的蟹妹生活无人照料。他们还要带上“蟹太祖母”———杨海鹏的外祖母今年94岁,身边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

于是,蟹家的平均年龄陡然上升了许多。三个新成员的平均年龄80岁。一对白发苍苍的七旬老人终日洗碗、择菜、煮饭,同时照顾全家上下四代人。上慰老人,下瞒孩子。

94岁的老人好安慰,8岁的孩子却不容易隐瞒,受判决影响的主要人物是她。杨海鹏导演的《美丽人生》演不下去了。

“上次跟她说妈妈去美国,她就觉得不对。问我妈妈出差的东西怎么都没拿走?”“蟹爷”幽幽地说。“跟她讲了,去美国赚了钱,东西都在那边买新的了。”

一 直以来,全国网民担心的情形并未出现。虽然拥有4484名粉丝,还关注了美国大使馆的官方中文微博,蟹妹却没有从自己的微博中发现:“美国”的谎言。这个 8岁的女娃娃还不懂得看评论。尽管妈妈在“美国”时,她经常抱着爸爸的大腿睡觉,不然睡不着。正是因为母亲的劫难和父亲的微博,她的名字才能为千万网友所 知。

美国,当初是这个家庭用来避免孩子受伤的托词,如今则是令老人担心的缘由。10月13日,上海《东方早报》实时报道:“今天 下午,正在上海访问的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来到上海现代艺术馆,参观皮克斯动画25年展,并与三年级小学生杨芷湄(蟹妹)在展台前摆PO SE……”

75岁的蟹爷———这位前空军军官转业后曾数次辞官不做,至今仍忧心不已———“这怎么能去呢。本来很简单的事情,现在更复杂了。他们明着罚不了你,私底下就在法庭判决上收拾你。”

“蟹妈”的判决下达当晚,杨海鹏试着对蟹妹讲:妈妈被抓走了,你要做个坚强的孩子。

说了十分钟。蟹妹哭到凌晨三点,哭累了才睡着。

7万元的收受争议

法院最终判决梅晓阳实体刑的理由是:受贿7万元。

这 笔钱是一家设计公司,“上海境汇建筑设计有限公司”法人代表胡曙光分三次送给梅晓阳的。他本是梅晓阳手下的一名设计师,2006年下海自己开公司。9月 19日,梅晓阳受审的当天,他作为证人赶去法庭,却被法官禁止出庭作证,没有得到机会讲述这笔钱的来龙去脉。据一位出庭者讲,梅晓阳的辩护者、曾获得“亚 洲之星”称号的律师严义明顿时“蒙了”。

境汇公司是上海园林设计院的“外协单位”,这是上海乃至全国园林行业普遍存在的一个名词。根据院长朱祥明的讲述,“有时候业务来,我们内部部门没有时间接,或者没有能力接,会考虑把这部分业务交给我们选择的合格供应商来承接。这些供应商就是外协单位。”

“承接”的代价,是一般占到设计合同总金额30%的管理费。作为交换条件,境汇公司还挂着另外一个牌子:上海园林设计院建筑规划所。胡曙光任副所长。

身为1946年诞生于上海租界工部局的老牌贵族、全国最早的园林景观设计单位,坐地收租一直是上海园林设计院的可观收入。而园林设计院经营计划室副主任梅晓阳就是专门负责打理这类外协业务的人。这笔最终带来牢狱之灾的7万元钱,正来源于她的职责。

2009年末,胡曙光和正准备考博士的梅晓阳吃饭,带给她一些需用的资料。在其中一个纸袋里,他夹了两万元钱。

这笔钱是为了让梅晓阳帮他催讨工程款。从2007年起,他已经有四项通过园林设计院转包的工程款没有拿到。在吃完饭回家的路上,梅晓阳打来了电话,要把这两万块钱退给他。他不让。

去外地一个个请客、送礼、说项,梅晓阳帮胡曙光要回了三项工程款。2010年春节过后,他又给梅晓阳送了第二次、第三次钱,分别是3万元和2万元。

这两次送钱,除了同样希望梅晓阳帮助他收回项目尾款,胡还希望梅“能够帮我提供些业务”。梅晓阳都同样打来电话,表示要退还给他。

“是老同事,又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不好意思直接硬退给他,我们想了个办法。”杨海鹏说,当时胡曙光的妻子正怀孕,预计要2010年8月份生产。他们打算待孩子出生后,将这7万元作为礼金给他。

法院认定受贿罪成立的另一个理由是:梅晓阳在收了这三次钱之后,利用职权为胡曙光谋取了好处。

这好处,便是胡曙光的公司正在与上海园林设计院共同参与的一项工程———苏州某别墅群的景观设计项目。

这个别墅群耗资不菲,位于苏州拙政园侧,由此对设计有极高要求。29栋别墅挤在一个狭小的地块内,房屋高度不得超过10米,风格必须为中式传统风格,不许与拙政园景观发生任何冲突……这个项目,已经在园林设计院的内网挂了两个月,没有人肯接手。(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73岁的上海园林设计院前任院长、中国风景园林协会副理事长周在春透露这一项目无人接手的缘由:不仅利润低,而且做好设计方案参与竞标,一旦不成功,将花掉大约10万元的设计费,并且得不到任何补偿。“这是一个很苛刻的项目。”

周在春本人最终成为这一项目的外聘专家。聘请者正是胡曙光。

胡拿到这个项目,的确是通过上海园林设计院。而梅晓阳虽无决定权,但确实有建议权。周在春也是她出面邀来的。这位在全国园林设计行业都有一定地位的“老法师”,是她的师傅。

就在此时,梅晓阳对胡提出了另一种还款计划:将胡曙光的7万元,作为给周在春的先期报酬。胡曙光欲另给她10万元用于这一用途,被她拒绝。“你从前给我的钱还有”。

这正是闵行区法院认定梅晓阳有罪的理由:虽然她三次都表示要退还,但一直拖到2010年7月份,也未付诸行动,“足以证明有受贿的故意”。

“联动办案”与程序正义

持 续发酵一年的“蟹妈案”,其影响力已波及全国。今年9月19日一审开庭时,法院门口挤满了开车前来围观的中产人士。庭审结束后,杨海鹏在大门口发表演说, 他们在寒风中听到了最后。他们关注的或许并非案情本身,而是此案透出的程序正义问题。这与他们每一个人的切身安全相关。

侦查阶段的程序正义没有得到保证,一直是杨海鹏“微博救妻”的重要控诉内容。这意味着检方起诉的证据涉嫌非法获取。

去 年9月妻子被取保候审后,杨海鹏请翟明磊等人为她做了口述录像,整理成文字版本《蟹妈口述实录我是怎样被审成一个受贿者的》,放到网上公开。她自述:从 2010年7月13日晚间六时起,自己被连续讯问十八小时,连续三十八小时没有睡觉。在检察官的怒吼下———“我今天非要撕开你这张嘴。我是有备而来,我 们掌握大量的证据,证明你们园林设计院是个烂摊子。黑窟窿。我今天一定要从你这里把盖子揭开……”———她供出了一笔又一笔的“犯罪事实”。在被控制六小 时后,检察院才开出“协助调查单”,正式启动依法调查程序。

这时候已经到了2010年7月14日零时,梅晓阳被检察院记录“主动投案自首”。前面的6小时被自动忽略。

检察院的起诉内容不止包括胡曙光的7万元,还有另外两名“外协单位”老总:余昌斌和谢震纬,分别涉及一张价值两万元的美容水疗卡和3万元。在对这两人的侦查过程中,程序正义仍然模糊不清。

谢震纬自述:2010年7月12日,他被5名自称徐汇区工商局的执法人员带到工商局,被关押在工商局30多小时,在办案人员的威胁“不配合抓你家属”之下,最终承认贿赂了梅晓阳3万元。公司所有账本也被抄走,至今未归还。他的公司被迫关闭。

事后,他才知道,其中有几名徐汇区检察院的检察官。

余昌斌和胡曙光等证人的证词中,也反映了涉嫌诱供、非法羁押和讯问超时等类似问题。尤其离奇的是,检察院在对俞昌斌及另外一名证人分头讯问时,记录了另外一笔“贿赂款”:2008年,他们送给梅晓阳五万元。

这 桩事实的起源是:余昌斌的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话:“给梅五万”。检察院以此为突破口,挖出了两个人足以相互印证的口供。余昌斌被放出来后才想起来,那是五万 元的发票,与此案毫无关系。这桩“犯罪事实”最终未出现在起诉书上。“如果没有检察机关办案人员事先有罪推定,以诱导证言及威胁逼供,很难想象为何两名证 人在不同地点,相同的时间能够对一节没有的事实做出相同的陈述。”严义明律师在辩护词中写道。

身材高大的孙云康是当天赶去听庭的陌生人之一。这位曾有八年检察官经历的律师写了一篇《上海蟹妈案与联动机制》,质疑此案中的诉讼程序瑕疵。

工 商局与检察院“联动办案机制”的源头,可追溯至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所发《关于开展治理商业贿赂专项工作的意见》(中办发[2006]9号),“意 见”要求治理商业贿赂应“建立情况通报,线索移送,案件协查,信息共享机制,发挥检察、公安、审计等系统举报投诉网络的作用,畅通线索渠道”。

孙 云康律师在《上海蟹妈案与联动机制》中指出:检察院与工商局一为司法机关,一为行政机关,执法适用法律不同。工商局依法无权对被调查对象采取包括限制人身 自由在内的强制措施,而有此权力的检察院又必须依法履行法定程序,如对全部讯问过程录音录像,不得超时讯问等。“联动办案”正好打了一个擦边球,令两机关 办案得以“扬长避短”。

2010年10月,《中国工商管理》刊登了一篇文章,《商业贿赂联动查处机制的实践与思考》,作者是徐汇 区工商局的一名工作人员。该文透露,“联动办案”常用的策略之一即是“声东击西调查法”:“为发现和揭露商业贿赂违法事实,迷惑涉案对象,真中有假,假中 有真,使其产生错觉并导致其作出错误判断和行动”。“联动办案”后,徐汇区检察院突破商业贿赂犯罪嫌疑人的平均时间由20小时左右大大缩短,“现在13个 案件中突破时间最短的只有1个多小时”。

该文亦承认,联动办案“源于各部门的执法权力和执法资源的全方位整合……一般是由集体决定,一旦错了,很容易躲避责任”。“必须确保执法的公平公正,注意执法方式,不得滥用职权,以免对被执法单位和个人正当权益构成伤害。”

在网上查到这篇文章后,杨海鹏通过微博向社会征集刊有该文的《中国工商管理》。短短时间内,六本一模一样的杂志相继邮到,并成为律师提交的辩护证据之一。

余昌斌和谢震纬的两笔“贿赂”最终被闵行区法院以缺乏确实证据为由,不予认定。但“联动办案”在此案中的非法取证问题同样未被认可。

在梅晓阳遭到的持续18小时讯问中,只有3个小时有录像。严义明律师一直在向法庭申请依法调取本案涉及的办案视听记录及进出场地的书面记录,至今无果。他要求复印一份公开庭审的笔录,亦被拒绝。

非 法获取的证据无法律效力,是2010年7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国家安全部和司法部《关于办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证据若干问题的规定》的 明确内容。今年7月,宁波市鄞州区法院对该市一名官员章国锡涉嫌受贿案作出一审判决,认为检察机关违法获取了被告审判前的有罪供述,不能作为证据。法院直 接调查发现章身上有涉嫌刑讯逼供的伤痕,而检察机关又以“涉及机密问题,当庭播放不利于保密”为由,拒绝公开对章的审讯录像。

这一判决令司法界人士兴奋非常。著名刑事诉讼法专家、中国政法大学终身教授陈光中表示,这是法院运用“非法取证无法律效力”规定裁判的第一起案件。在梅晓阳一案中,这一规定并未得到认可和执行。

律师斯伟江写道:“如果你去看章国锡、杨海鹏的控诉材料,就算一半是真的,已经触目惊心。”

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一桩涉案金额7万元的“蟹妈案”,怎样进入司法机关视野,并被最后放大成一桩搅动全国的新闻事件?背后有怎样的背景与推手?

公众正如75岁的“蟹爷”一样,迷惑不解。今年7月,“蟹爷”退休前工作单位的一名女话务员的丈夫因贪腐受审———这名村支部书记涉案2800万元,女话务员上班开的是奔驰。“2800万,(也只是)一个小案子。”杨海鹏在一旁笑笑。

杨 海鹏认为,蟹妈案的背景,是园林设计院“十年MB O梦碎”,高层骨干面临流失危险而导致的一起政治吓阻。由于是老牌国企,园林设计院的薪酬要低于市场价 格,十年来一直打算M B O (管理层持股)最终以失败告终;院长朱祥明曾打算带着梅晓阳等几名骨干跳槽去大学做教师,顺便开设计公司;园林集团遂动用 司法机器,企图通过抓捕梅晓阳,来吓阻朱祥明及骨干的跳槽。

这无疑是一个永远不可能从官方得到证实的论断。正在外地出差的朱祥明在 电话中亦不愿多说,先是反问南都记者:“你觉得呢?”然后回答:“据我所知,没有事实依据……我现在不知道,没看到有这种迹象。”唯一能证实的 是,2009年朱祥明的确提出过辞呈,但在多方劝说下收回。

骨干萌生去意的原因,或许可以从细节中窥见一斑:由于改制时的遗留问题,2001年退休的一名教授级高工只能按照工人身份,拿到每月900元的退休金,这相当于他退休前薪酬的1/8.而隔壁公园看车棚子的管理员由于是事业单位编制,退休可以拿到近2000元。

但杨海鹏提出的这种“吓阻说”难以得到证实。园林设计院早在1993年就从事业单位改制为企业,无法以档案、编制等挽留人,而创立65年来出了第一个“受贿犯”蟹妈,此事被坊间评价为把园林设计院“搞臭了”,“加快了倒闭的步伐”。

过去的十年是上海园林设计行业的黄金时期,一种业内推测是,全上海至少有一千家设计公司。跳槽毫不费力。梅晓阳事件反而加快了骨干的流失。几个月来,不少中层和骨干纷纷辞职,去了其他设计单位。(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另一种说法是,这起案件源于园林设计院内部的权力斗争。而梅晓阳由于出身和性格,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检察院透露,2009年2月2日,他们收到一封匿名信,检举梅晓阳有经济问题。调查由此开始。

上 海园林设计院对匿名信不陌生。早在十余年前,上级部门就收到过匿名检举,检举当时的院党委书记英语考试弄虚造假,院长挪用公款买房买车……全院的账簿被整 整查了八次,没查出多大问题。书记考试造假倒是真的,背了一个警告处分。但那次匿名信事件中断了园林设计院的M B O过程,否则,已经做好资产评估的它 多年前便会改制为私人企业,也就不存在梅晓阳作为“国企工作人员收受贿赂”的可能了。

这是一个主要由园林专业出身的上海人组成的小圈子,相对封闭和内敛。身为湖北人,年轻女中干梅晓阳很是上进。师傅周在春对她性格的评价是“好学、直爽、泼辣”。

园林设计院一名高级工程师说,梅“不是一个会利用权力谋私的人”,通过几个合作项目,“我发现她通常都会将外协单位的产值压得很低,始终都确保了设计院的利润最大化”。“人来人往的,查谁没问题呢?”

另一知情人则替梅觉得“不值”:她经常出面火中取栗,却不是为了自己。

他 亲眼所见的一个细节是:某一年的年终,在讨论年底奖金系数时,梅晓阳在内的五名中干集体做出了决定。一名认为自己的系数被压低的副总工程师得知后上门要说 法,先后问到另外四人,皆被答复“这个你问问小梅,她可能比较清楚”———那四人皆为上海人。问到梅晓阳,梅则直接从工作强度、工作业绩……等方面一一正 面答复,两人最后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她没少干这样的事。这次她出事,园林集团没有一个人会帮她的。”

梅的辩护律师之一朱桀禹说,他们去园林设计院取证时,一名同事不但拒绝为梅出证,反倒掏出手机对着他们拍照。

如果检察院收到匿名信的时间确为真实,正好与另一桩事实的时间轨迹相合。2009年初,园林设计院打算提拔梅晓阳为院长助理,未果。主要原因是,她没有通过十余名中层干部的分头民主评议。

据梅晓阳自己向朋友的倾诉,反对她的是一名年约五旬的女中干。但据南都记者获取的信息,表述反对意见的多达三人以上。正是这次不成功的提拔,刺激了院内的反对势力。这封检举梅晓阳、其实是针对朱祥明的匿名信遂应运而生。

朱祥明同样对“权力斗争说”表示了模糊的否认,随后拒绝了采访。

“微博救妻”:理想主义与道德洁癖(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这些天,见过杨海鹏的人都说他状态不好。

他 已没有正常的生物钟概念。终日见律师商议、接待媒体采访,准备为妻子提出上诉。蟹妹的照料全交给父母。实在支撑不住了,倒头睡几个小时,再起来发微博。他 已不满足于媒体报道他的“微博救妻”,而是自己一条条答疑,从妻子案件每一个细微的法理角度回复那些提出善意问题的网友。他同时拉黑了无数质疑者和攻击 者。一审判决后,他的微博粉丝数目过了十五万。

“我反对的不是体制,是体制身上的污垢,是潜规则的正式化。体制从文本上没有这样写。我们叫体制:大爷你好。体制身上的虱子听多了,也以为自己是大爷呢。我是个法律理想主义者,我必须镇定。”他对南都记者说。

了 解他的人对这场微博战争,以及他自傲、孤独、宁死不降的风格,并不感意外。从业二十年,他愤然“反出”多家媒体,其中还不乏他亲自参与创立者。他选择的辩 护者严义明,也是一位温文尔雅,以重视证据而非气场强势见长的律师。这种选择在他的朋友之中,并非全然赞同。

此次“微博救妻”事件,他在办公室里当面指责某同事走后门的陈年往事又被沪上重提。“我有道德洁癖。”他迟疑了一秒钟时间,坦然承认。

质疑他的声音也渐渐出现,且不乏名人和媒体人。历史作家押沙龙是其中之一。他对杨海鹏产生反感的理由是:为了理想,可以拿自己当试验品,怎么能拿老婆当试验品?

但他仍然为自己的微博换上了杨海鹏妻女的照片,回应网友道:“当某个公民受到司法机构不公正对待时,我当然要支持这个公民。我支持她,仅仅因为她被逼供、恐吓,公民权受到伤害。我不喜欢杨海鹏的某些行为又怎么样?”

从业20年,杨海鹏共摊到三起官司,全部获胜。孰料,妻子蒙难。从专业法官到法治记者,这是二十年他职场生涯中最大的伤痛。

他澄清:自己并没有什么坊间传闻的政治背景、高官后台。上海人根深蒂固的特性,让他和朋友在此事之前一直维系在一种淡如止水的状态。在替杨海鹏接待一拨拨来访的记者时,“新闻办主任”翟明磊甚至说不清他的委托人究竟有没有兄弟姐妹。

杨海鹏承认,近日不断有人劝说他做控辩交易,如让妻子认罪,以图缓刑或轻判。他只用一个理由就顶回去:如果认罪书交上去,对方正好装傻充愣,说“你自证其罪”,怎么办?

保 持着“战斗”状态的杨海鹏也难免困惑,在发自10月24日21:48的微博中他写道:“生活还要继续……今天,两个大律师来家,蟹爸毕竟非专业,有时也怀 疑舆论对审判,是不是起到反作用。大律师说:各种因素太多。没有你的抗争,也不会有谢震纬等人说出真相,案子结果更加差。蟹爸数日的自责,稍平复。”

当晚11时19分,在对蟹妈案唯一出庭证人谢震纬的回复中,他又写道:“本已有出世念,厌倦刀枪江湖。然为蟹妈,不得不重返杀局。”

围观重点

侦查阶段的程序正义没有得到保证,一直是杨海鹏“微博救妻”的重要控诉内容。

围观者之一的孙云康律师亦写了一篇《上海蟹妈案与联动机制》,质疑此案中的诉讼程序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