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坎三日

2011 年12月19日至21日,對烏坎人來說是峰迴路轉的三天。從武警封村斷電,村民堅守抗爭,到廣東省委副書記朱明國到烏坎和村民代表對話,三天帶給這座小村 莊的改變,充滿了戲劇性。此時,學者、獨立製片人艾曉明與網友潛入烏坎村,通過四十多個小時的採訪、拍攝,記錄下這段驚心動魄的日子,剪輯成100分鐘紀 錄片《烏坎三日》。陽光時務獨家奉上學者艾曉明特別剪輯的《烏坎三日》預覽版。

1.  我為什麼要去烏坎

文/艾曉明(廣州中山大學退休教授)

「錢雲會村長死的時候我沒有去,陳光誠全家被囚我也沒有去。如果烏坎再不去,我這個紀錄片工作者該怎麼回答呢?」

我能完成《烏坎三日》,首先要感謝網友晃晃,其次要感謝獨立音樂人老羊。

我 決定去烏坎的時候,網上的消息令人扼腕。薛錦波慘死、烏坎封村斷糧,有人更將這個村莊與《雪白血紅》裏的長春相比。激發我啟程的是外國記者,他們一篇接著 一篇來自村內的實況報道,讓我這個身在廣東的紀錄片工作者感到可恥。錢雲會村長死在浙江樂清,很多人去過,但是我沒有去;陳光誠全家被囚,很多人去了,我 也沒有去。那些地方,我或可找個理由說太遠,但就在廣東發生的事,我怎能指望別人?要是有一天人們說:烏坎發生了那樣大的事,你拍紀錄片的躲到了哪裏,我 怎麼回答呢?

所以,我決定要去。

我 拿主意時,找了一位小朋友密謀,朋友忙著結婚,排不開行期;我又找另一位小朋友,朋友忙著寫稿,心有餘力不足。我想,連個伴兒也找不到,那就有理由不去了 吧。果然,我所找的唐荊陵律師,又被員警守株待兔帶走了。那天,他剛剛從烏坎回來。周一清早也就是片中的12月19日,我給網友晃晃打電話;我說看到你發 的消息,帶我去村裏?他說行。湊巧的是,北京的老羊楊立才(在我的《公民調查》、《國家的敵人》裏都有他的貢獻)正好參加一個拍攝培訓,路過廣州。我說咱 們去烏坎啊,他也是一個字:行。

我和老羊下樓時,我們學校離退休處的處長向我迎面走來。她對我說了兩句話:第一,不要去。第二,去了你也見不到你想見的人。我說:我要去哪裏?我要見誰?她說反正上面要我帶這兩句話給你。說完,我們各自意味深長地乾笑。直到今天為止,我還是不知道我們說的是不是一回事。

那天我們先到深圳和晃晃會合,三個人拖著現買的箱子上了開往陸豐的長途車。我的想法很簡單,假如路上被阻,我也不堅持,拍不成就不拍了,我問心無愧。

夜晚從高速路走下去,我們攔了一輛私車。司機說他到不了烏坎,路都封了,有三撥記者都被堵回去了。我們說你開到最近的地方吧,我們自己走。這就是影片中開始時車行的情景。

後來我們被撂到了一座高架橋下,黑咕隆咚地看不清周遭的情形。我們最可愛的「帶路黨」晃晃一馬當先,他扛著我的行李箱,去找摩托來帶我們。我和老羊在橋下的石頭上坐著,不斷換到離路更遠的石頭上。有時摩托車過來,一道燈光刷地掠過,帶來更多的寒意。

等 了一小會兒,但感覺上過了很長時間。晃晃也不來,我跟老羊把行李挪到棄置路邊的水泥管子。蹲在管子裏我想,今天我要是被抓,紀錄片生涯就到此為止。這也太 難看了嘛,一個大學教授蹲在坑裏,做賊似的。正在此時,我們的救星晃晃駕到,一切進入正題……後面的,大家從片子裏都看到了。

回到學校,保衛處長一直找我。我說我失蹤了幾天,在跟朋友拍結婚錄影。再後來,2011年的最後一天,我的家門上貼了一個條子,是離退休處長再次找我。條子上寫著:「你在陸豐的錄影,請一定不要上網。」

現 在我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錄影也拍了,網也上了。下一步,會不會被73條呢?這個問題,肯定不能問我。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問……哦,你懂的。再說了,萬一 我被81條,像我那位著名的兄弟一樣,在丈量時光的囚籠,我已想好一套說辭。我將吟詠已故作家王小波引述的詩篇,做出古羅馬詩人奧維德的架勢,有道是:

吾詩已成,

無論大神的震怒

還是山崩地裂,

都不能將它化為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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