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广:长平先生您好。

长平:您好。

法广:长平 先生您曾任职南方报业集团,是资深的媒体人,徐怀谦先生的死因,国内的报道说是怀疑他患有抑郁症。您怎么看这一事件?

长平:对徐怀谦先生的死,我很遗憾,非常惋惜。对具体的病因,我不太了解,只能说:普遍来看,中国媒体人的健康状况确实是非常不好的,尤其是精神健康,我看网友的传言反应了媒体人在工作中,因精神上受到压力。甚至处于分裂的状态,这确实是事实。

法广:您是媒体人比较了解中国媒体这个大环境,现在中国媒体大环境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长平:中国媒体是多元的,但是总体上归宣传部门管辖,宣传部门会有一些统一的新闻方向的指引,和一些非常具体的禁令,这个差不多全国媒体都一样;但另一方面,很多媒体又是市场化的,甚至包括《人民日报》的一部分,它们又希望赢得读者的认可;所以,媒体和媒体人都处于分裂的(状态)。

一方面,(媒体人)要为读者工作,要为新闻的客观、公正、以及媒体人的新闻理想而工作;另一方面,他们(媒体人)又要为党工作;这就意味着,要掩盖一些新闻事实,要歪曲一些新闻事实、要扭曲一些道理来工作,那么处于这两种状态中,的确会让很多媒体人的精神状况是不良好,再加上媒体工作本身的不规律性,所以,我相信,很多媒体人都处于亚健康状态。

法广:除了亚健康状态之外,他(徐怀谦)选择这一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或是隐情呢?
 

长平:这个我就不好猜测了。我知道徐怀谦先生,也看过他的文章,但是对他的具体生活状态不太了解。因为抑郁症是一种比较普遍的,在中国也是,可以说是越来越多的一种疾病,不管在哪个行业,都有可能存在这种疾病。通过这样的例子(许怀谦事件),一方面以防我们对媒体行业的关注,另一方面,我也希望引起对抑郁症这一疾病本身的关注。

法广:徐怀谦生前所说的一句话:我的苦是敢想不敢说,敢说不敢写,敢写无处发,这种情况在中国媒体(行业)是不是普遍现象?

长平:是的,这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就像我刚才所说,媒体人处于分裂的状态。徐怀谦先生的这句话体现了,媒体人一方面的确是想说想写,想传递真相,但是另一方面又不能,所以这具体是不是导致他(徐怀谦)患抑郁症的原因,我不敢说,但至少,他说出来了他的一种苦恼,我能确认的是:这是媒体人普遍的一种苦恼。

法广:同是有新闻审查制度的缅甸,突然宣解除新闻审查制度,缅甸的这一举动,对中国媒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长平:缅甸的媒体开放,是近年来,特别是去年以来,缅甸整个民主进程中的一部分,所以不大可能只是媒体某一块开放,更不可能是某一部分或是某一领导(开放)。因为在中国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有人会说:广东媒体某个领导叫开放了。

首先我想说的是:媒体开放必须是放在整个民主进程中来看,她才可能得到实现,缅甸就是一个例子;而且他(媒体开放)对中国媒体一定是有影响的,或者说:对整个中国民主进程,我相信一定是有影响的。因为缅甸直到今天,某些方面比中国,问题可能还要严重,管制还要死一些。

中国过去有一种说法,就是什么事情都要慢慢来,尤其是民主、自由这些要慢慢来。这个说法本身是没错的,关键是慢慢来是越来越扼杀呢?还是说在朝一个开放的方向前进,这是一;第二个,慢慢来的速度到底是指什么?如果说想缅甸这样的国家、还有越南等等,过去,并不一定认为比中国更开放的,他现在都能开放,那么中国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开放呢?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缅甸解除新闻管制)一定会对中国民众对民主自由的渴望,中国媒体人对媒体解禁的渴望,是有很大的刺激作用的。

法广:缅甸宣布新闻解禁之后,中国官方媒体环球时报就了发表社论说:不能拿缅甸做中国的图腾,您怎么看官方的这一反应?

长平:环球时报是想尽一切办法为官方的、现行的政治制度、媒体管制进行辩解的一份媒体,但其实,它也不完全代表官方、或者说政府内、体制内所有人的意见。

关于中国要维持现状,甚至往专制的方向走的更多的一些的这样道理,环球时报讲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说:中国应该适度的腐败、适度的环境破坏。这些,在我看来,都是为现行制度进行一些无理的辩解,因为我能想见的,比如说:中国很大,人口更多,跟缅甸比,中国国情更复杂,这些道理其实都是很容易想明白是不成立的。因为缅甸的问题也是很复杂的,虽然他国家小。

中国国家大,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常说集中力量办大事,难道不是环球时报经常论证的优势吗?为什么在民主、自由、媒体开放方面他就变成劣势呢?它(环球时报)的论证经常是自相矛盾的。比如说它会论证,中国的人口太多,所以不能像欧洲一样搞社会福利,否则的话,要花很多很多的钱;他们为什么不用同样的道理论证中国的官员太多,我们不能像别的国家那样让官员贪污,否则每个人贪污一点就是很大很大一笔钱,国家负担不起,他不这样论证,反而说我们要适度腐败,他这些都是自相矛盾的。

法广:您怎么看中国媒体未来的发展?媒体人生存的环境、工作的环境会不会向好的方面有一定的改变?

长平:这个要看媒体人的反抗如何,必须一直进行抗争,那么情况就会越来越多的改变,包括体制内的,徐怀谦先生作为人民日报的一个编辑,他都有这样的反抗之心,那么其他一些媒体,更市场化的媒体,可以说反抗之心和反抗的行为更多,事实上这些反抗是见效的。

媒体人的环境或者说媒体的状况应该说和以前相比是有不少改进的,这个不是得益于当局的管理放松,当局的管理其实是越来越紧了,因为媒体人的抗争越来越多,新媒体技术越来越发达,那他(当局)需要花的功夫(新闻管制)越来越多。

由于媒体人的抗争、新媒体技术的发展,由于全世界的,包括缅甸的改变,对中国带来的影响,由于这些原因,整个舆论环境,我认为:他的空间整体上来看是越来越大,所以从未来看,只要媒体人坚持自己的理想、坚持自己的价值、坚持对管制进行的反抗,那我相信他(媒体环境)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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