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魏英杰

看到著名诗人梁小斌因脑梗住院、难以承受高额医疗费的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

去年,诗人余光中来杭州,有诗人朋友为他举办了一场庆生会。那天晚上,可能是我见过诗人最多的一次。在座的除了余光中先生,还有欧阳江河等著名诗人。诗人们轮番上台,吟诵诗歌。彼时情景,让人仿佛回到了心怀文学梦的青春时期。如今我使劲地想,也记不清那晚是否见过这位诗人了。他似乎在,又好像不在,或者有人朗读了他的诗作。如果不是我记忆力退化,或许是这位诗人过于低调,让人容易忽视他的在场。

不过这一次,因为他的生病,因为他的贫困,却吸引了广泛的社会关注。获悉这个消息后,社会各界纷纷伸出援手,募集善款至今已达95万余元。以至于,仍在病中的梁小斌发表声明,恳请大家不再向募捐账号捐款。我想,面对着来自官方与民间的善款,他此刻心情应是颇为复杂。感激之情自是难免,但不排除也有一丝酸涩。

从这次募捐情况看,梁小斌“混得不好”,或许不在于他没本事,而是因为他宁可保持高贵的姿态,也不愿意低头。有人说,梁小斌事件折射了当下诗人的生存困境。这固然有几分道理,可话说回来,以梁小斌成名之早、成就之高,进文学体制内混个一官半职想必并非难事。在这方面,例子实在太多了。但梁小斌除了拥有中国作协会员这个虚名,平时似乎并不紧跟“组织”,而是保持着距离。这等于他主动断了自己的一条生存之道。如果这是诗人甘愿付出的代价,理应赢得大家的敬意。

评论家徐敬亚曾说:在文学荒原上,中国有两个天真的孩子,一个是顾城,一个就是梁小斌。梁小斌生活困窘,或是因为生存能力太差,难以适应这个功利化社会。倘若如此,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有一个体会,但凡在某领域钻研太深的人,往往会丧失另外一些能力。譬如许多大科学家,对专业研究驾轻就熟,可对生活琐事却一筹莫展。还有些大政治家,别看他在外面指挥千军万马,依然管不住后院起火。这大概也是一种社会学上的能量守恒定律吧。

还有人说,正因梁小斌始终坚持着纯粹的诗歌理想,所以这么多年来历经着文人的“潦倒”与“窘迫”。这话我也信,却不以为然。如果梁小斌因此而不屑于为稻粱谋,不免让人感到遗憾。诗歌是文学桂冠上的明珠,诗人是文学种群里的贵族。这虽然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诗人一定要不食人间烟火,过着“郊寒岛瘦”般的苦吟生活。

诗人非但没必要刻意与生活作对,还当自食其力,追求体面而有尊严的生活。对于所有以文学为志业的人,其实都理当如此。金钱与灵魂不是死敌。物质条件是一个人获得人格独立的重要基础。看到有人因梁小斌的遭遇而大发感慨,认为这个时代不该让诗人们饿肚子。有位朋友还发微博抱怨称,梁小斌既无退休工资,也无医保社保,“这就是官办作家协会对诗人、作家的关心”。可按照这个思路,就是让国家把诗人们都养起来的架势,这不正是人们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吗?倘若梁小斌愿意被“圈养”,大概今天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吧。

作为诗人,重要的是保持灵魂的高贵,这就够了。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境界。至于生活,不妨遵循生活的逻辑,保持日常生活的体温。只要灵魂不屈就于任何势力,一个人就能保持站立的姿态。尚在病中的梁小斌袒露心迹:“过去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写诗,现在看来,我们写诗是为了更好地活着。”他能这么说,或许真的领会到了诗歌与生活的真谛。愿他早日康复,与生活握手言和,重新投入诗歌理想的怀抱。

2013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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