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10日，俄罗斯总理普京官邸，普京56岁生日当天获赠一只2个半月大的雌性小老虎。
普京放生的东北虎库贾从俄罗斯潜入中国，23万人的小城萝北县，喜出望外，又如临大敌。“我们把它当做座上宾，就差没当祖宗供着了。”
本刊记者| 王玥娇
中国黑龙江省萝北县的23万人正在习惯一种与虎为邻的日子。一只东北虎（俄罗斯称西伯利亚虎）从俄罗斯越境而来，还是总统普京亲手放的。
带 GPS 定位项圈显示，这只名叫库贾的虎正在萝北。
“我们把它当做座上宾，就差没当祖宗供着了。”陈志刚是黑龙江萝北县林业局局长兼太平沟自然保护区主任，他对蜂拥而至的媒体陈述着自己紧张不安的心情。
这位一年前刚刚上任的科级局长，在得知“普京之虎”溜达到自己管辖范围之后，欣喜万分，“咱们萝北县建县百年来，从来没有东北虎的记录，这是第一次”，继而是紧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了啥事不好交代”。
不能出事。
远红外监测相机多了1倍，从现有的60台增加到120台；清理捕猎器材；封山。
萝北县太平沟自然保护区的面积为22199公顷，工作人员有25名。库贾的到来让每个人神经紧绷，工作量也陡增。
一位冯姓工作人员负责远红外录像工作，他管理的监测相机数量翻了一倍。他所在的影像观察组分成两个小队，每四人负责60台远红外监测相机，每天要查看前一天晚上10多个小时的影像。
另外的工作人员要加紧巡逻，每天在森林中度过10个小时以上，林区有时候会下雪，厚的地方有四五厘米。
自从获悉“普京之虎”跨境入中，全球媒体都给这只与众不同的东北虎开辟了版面。
《纽约时报》戏谑说，库贾“叛国”了。英国《每日电讯》说，这是库贾试图逃避与普京一起过生日。10月7日是俄罗斯总统普京62岁生日，他选择了在西伯利亚原始森林休息度过。
中国黑龙江当地的媒体对这只老虎也给予了超常关注。黑龙江日报报业集团广发英雄帖，召集普通志愿者跟旗下媒体记者组成“寻虎小分队”，兵分两路，探寻“普京虎”的踪迹。
萝北县隶属于黑龙江鹤岗市。仅拥有4个版面的《鹤岗日报》在11月15日的2版中央位置专门发了报道，《总统之虎现身萝北》，并配4张老虎照片。《鹤岗日报》的报道：“10月2日，根据卫星定位，发现东北虎库贾进入到我国境内。”
“我市和萝北县按照上级关于‘密切关注该东北虎的动向，做好相应监测和保护工作’的指示精神，组织相关人员进入保护区进行巡护，清理猎套，确保该虎不因人为因素受到伤害，并在各乡镇和林场加大了宣传力度，避免出现人身伤亡事故。”
根据《南方都市报》报道，萝北县自然保护区内的200多户居民仍有上山狩猎的传统。得知库贾到来后，当地政府开始动员当地的居民，让他们白天不要单独上山，晚上不要出门。
“老虎比较内向，喜欢独来独往，夜间活动，又比较凶猛。首先得保护咱们老百姓别被老虎伤了。”陈志刚说。
黑龙江日报下属的《生活报》在10月13日援引陈志刚的说法，“10月12日，一名保护区的农户反映，大概11日凌晨，农户家的鸡窝塞进去一个大动物，鸡当时就被吃了5只，还被咬死了4只。”报道没有提到袭击者是虎。
卫星定位系统显示，当时库贾正在此地活动。
不过，国家林业局猫科动物研究中心副主任张明海告诉《博客天下》，袭击鸡舍是“胡说八道”，“库贾从没吃过家鸡，也没有去居民处捕食过猪或牛，甚至离它很近的都没有捕食过，证明俄罗斯对库贾的训练和野化是很成功的。”
俄罗斯媒体很担心它的安全。一是食物的问题，其次就是害怕被猎杀。
为了不让库贾挨饿，陈志刚一度想投放牛群给它吃。中国网友认为过于紧张。有网友假装中国相声演员牛群的口吻说，“我招谁惹谁了？喂老虎姜昆的经验比较丰富。”
俄方迅速叫停了这一设想，称投食可能导致库贾的野外生存能力退化，袭击家畜成功的老虎可能会食髓知味，再三从人的家园杀死牲畜甚至伤人，那就糟了。
在谈到周边村民和老虎的“相处”问题时，“无国界河流联盟”的太平洋环境组织生态保护专家尤金·西蒙对《博客天下》说：“人和老虎的矛盾，大多数都是人类的错误行为引起的。对老虎来说，人类并不是它们喜欢的猎物。”现在西蒙为库贾在中俄之间负责一些协调工作。
10月初库贾游过黑龙江进入中国境内后，俄罗斯方面考虑到中国人口比较密集，人虎相遇不是小事，立刻联系了中方专家。
“它们知道自己要避开人类，库贾是在进入中国的第39天才被拍到的，这个是非常了不起的。”西蒙说。
今年6月，黑龙江一渔民就遇到了想要上船的野生东北虎。渔民在害怕的同时不忘不能伤着老虎，只好用竹篙将老虎推到水里。来回几次，老虎终于放弃。
库贾最直接的安全威胁可能是被盗猎。有网友调侃：“不知道老虎要成为谁家的地毯了。”
中国历来相信虎制品入药有奇效，尤其是一些男科疾病。除了盗猎，栖息地遭破坏、猎物减少也是东北虎在中国濒临灭绝的重要原因。
尽管从1993年起，药典和中医教材中就取消了虎骨的成分，但信中医和偏方的人依然热衷于消费虎肉和内脏入药。黑市上，一只成年虎的价值最高能够炒卖到20万元。骨、肉、血、内脏、爪都有用途。
陈志刚认为网友的调侃完全是“瞎说”，东北人的观念早已转变。杭州动物园野生动物专家江志则表示，“猎杀一只老虎，起码要判10年徒刑”。
在研究人员眼里，库贾并没有因为普京的加持而有任何特殊之处，而媒体的过度关注甚至影响到了他们的工作。
张明海告诉《博客天下》，他们一直都致力于野生东北虎的研究，东北虎在中俄边境来回活动很常见。“老虎没有护照，跨国活动是很正常的。”这次库贾来到中国，对中国东北虎研究最大的意义，就是提供了很好的借鉴和经验。
“一来是跟踪老虎，观察行为特点。二来是检验我国的栖息地生态环境，是否满足老虎的要求。我们中国的老虎将来可能也要走野化放生这一步，俄罗斯恰恰帮助我们做了这个实验。”
俄罗斯总统普京11月9日到达北京出席 APEC 会议时，库贾已经在黑龙江太平沟自然保护区溜达了一个多月了。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也注意到了库贾。这成为他们之后会谈的一个话题
。
人民日报微信公号在一篇文章中披露，习近平11月9日宴请普京时，也聊起了这只从俄罗斯“串门”来中国的老虎，还介绍了中方采取的保护措施。普京表示“老虎在我们的朋友这里，一定会生活得很好。”
习近平夫人彭丽媛出生于1962年，中国农历的虎年。
普京本人崇尚力量、喜爱老虎。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大型凶猛的猫科动物跟他极力塑造的“硬汉”形象颇为吻合。
2008年，普京收到56岁的生日礼物，一只两个半月大的小老虎。这份礼物被普京高兴地评价为“最不寻常的生日礼物”。
同一年普京巡视国家公园，听取阿穆尔虎（即西伯利亚虎）状况报告。据俄罗斯电视台报道，普京随专家一起观察掉入陷阱的老虎时，老虎突然扑向摄影师，普京迅速抓过麻醉枪，射中老虎肩胛处。
这家电视台主持人以“普京不仅与大虎亲密接触，还救下我们电视台工作人员”作为开场白，播报晚间新闻。
这一事件显然不是孤立的。在此之前，格鲁吉亚和俄罗斯正在南奥塞梯展开争夺，普京射虎被解读为威慑格鲁吉亚。
“2010年11月，俄罗斯召开了由时任总理普京主持的“保护老虎国际论坛”，时任中国总理温家宝也出席了论坛。俄罗斯环保部门承诺投资4500万美元保护百兽之王。
今年的9月27日是俄罗斯设立“老虎日”的第15个年头。普京曾发贺电称，“这个节日联合了所有关心这一美丽猛兽的人，联合了所有热爱野生生物并力求与其和谐共存的人，保护它，为自己，为后辈创建一个健康的环境。”
公开资料显示，东北虎是世界濒危野生动物之一，目前全球仅存不到500只，主要分布在俄罗斯远东和中国东北的山林中。中国野生东北虎的数量不足20只。
“老虎是顶级的捕食者，它来了证明食物链完善，生态系统完善了。要不你请它它也不来。”陈志刚说。
近年来，为了保护东北虎，中国也采取了很多措施。2014年4月，黑龙江省重点国有林区全面停止采伐，保护和逐步恢复野生东北虎栖息地。2011年划建的7万多顷的黑龙江老爷岭东北虎自然保护区构建了一个中俄东北虎通道，形成了一个大范围的东北虎保护区域。
国家林业局猫科动物研究中心的姜广顺教授称，随着中国对野生动物保护力度的加强，自然环境得到较大的改善，这些跨境而来的东北虎很有可能定居下来。
目前来看，库贾一切都好。
“从林业工作人员看到的野猪、狍子、兔子的动物残骸能看出，库贾的食物种类还是很丰富的。”陈志刚说。
“库贾比刚出生时胖了一大圈，说明在中国境内吃得还是不错的。”
也许是眼馋“兄弟”在中国境内的良好待遇，APEC 会议结束，普京离开北京，另一只俄罗斯来的老虎被监测到出现在中国的黑瞎子岛。
这只名叫“乌斯京”的东北虎在俄罗斯犹他州放生，目前的信息显示，它跟普京的放生的3只老虎无关。尽管如此，这只外国老虎依然令当地官员颇感紧张。
“收到‘乌斯京’消息的那天，我收到了来自俄罗斯的提醒，担心发生意外。”抚远县林业局党委书记王哲云告诉《南方都市报》，他为此心情沉重了几天。
刚为库贾长胖感到开心的陈志刚得知“乌斯京”来华后，又紧张了起来。
“我也在监视‘乌斯京’的动向。一旦进入我们的辖区，就要开始新一轮的寻找。”陈志刚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