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论自由

Co-China周刊 | 林达:伊朗总统的演讲和美国校园的言论自由

“美国法律对言论自由的线划得越高,线以下的争论就越多,关键是要容许争论,习惯于不同观点的长期共存,以积极清醒的态度,来进行这场“实验”,而这个过程又是依靠法律保障的。” 伊朗总统内贾德在纽约参加联合国大会期间,应邀在哥伦比亚大学发表演讲,又一次激起美国对言论自由的讨论。在演讲当天,就有大量抗议民众聚集在哥大的会议厅之外。哥大也为本校行为引发的激烈反对声音作出解释。哥大校长柏林格认为,伊朗总统受邀参与演讲,是该校2003年开始的世界领导人论坛的一部分,这个论坛不仅让不同国家的首脑对国际问题发表看法,也带来辩论机会,并非赞同演讲者观点,更非意味着给予演讲者荣誉,给予公共发表机会,也就有“是非越辨越明”的可能。柏林格强调,“权利”不是落实到演说者这个人头上,而是落实到“说”和“听”的权利本身。也就是说,权利是落实到“言论自由”和“知情权”上面,并不是说伊朗总统一定有权在美国大学发表演说。我不请你,也可以的。 即便如此,有许多抗议者仍然感到深受伤害。例如,当年纳粹时代幸存的犹太人,他们的感受非常直接:美国的大学讲坛,竟然提供给这样一个人,他公开否定这场浩劫的存在,而这场浩劫让他们家破人亡、是他们一生中最痛苦的经历。他们站出来抗议是必然的。就像当初一个美国教授发表言论,声称911的死难者是美国帝国主义的帮凶,死了也是活该。911死难者家属的心情、美国民众的心情,要接受这也是“言论自由、学术自由”抽象原则的具体解释,必然会有巨大落差。这一次,柏林格也对内心深受伤害的那部分民众表示道歉,但邀请行为本身和柏林格的声明都证明,柏林格和哥大仍然认为,论坛为这样一位外国领导人提供演讲机会还是必要的。 那么,撇开对特定议题造成的感情伤害,就宽泛的范围来说,言论自由,尤其是校园内又涉及学术自由,究竟是不是仍然应该有分寸以及应该有怎样的分寸,这个问题并没有解决。内贾德当然很看重这场演说,希望它达到宣扬传播自己理念的作用,为自己政府的作为正面辩护,但效果适得其反。究其原因,还是演讲者本身太笨,撒谎撒得连回旋余地都没有。一句“伊朗没有同性恋”,令全场学生情不自禁发出惊叹,会场一片轰鸣声。即便是再天真的学生,也可以以此推想伊朗总统的其他振振有辞言论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但也有人认为,邀请本身就已经是给予内贾德支持的一个象征。更何况,假如演讲者不那么笨,不是如此明显撒谎,而是非常巧妙具有煽动性和容易蛊惑人心的言论,是不是可以任其蛊惑?这仍然不是简单套用理论原则能够解决的。在各个国家不同时期对待不同议题,结论和处理方式都不同。 这样的例子有很多。例如,在言论自由的一些欧洲国家,仍然不容许公开发表否定犹太人浩劫历史的言论,违者可能坐牢。这样的惩罚是否应该,是否违背了言论自由原则,在这些国家也是一个经久不息的讨论议题。如在德国,公开出版希特勒的自传《我的奋斗》被长期禁止,而在其他国家就远没有如此敏感,《我的奋斗》在美国是书店的畅销书,这种区别的原因只是历史上受危害的经验不同。还有,今天在一些有结社自由的国家,也会明令禁止某个在历史上确实对国家造成严重危害的政党。也就是说,在实行普遍的言论自由、学术自由原则下,各民主国家仍然有一些历史教训带来的特例。这些特例随着岁月流逝,危害卷土重来的威胁减轻,也可能重新解禁。 相比之下,美国是一个历史负担相对要小得多的国家。长期稳定的基本教育,也为学生在各种思潮面前的定力打下一定基础。所以,美国言论自由的范围相对有过历史负担的国家要宽泛得多。只要不造成“迫在眉睫的危险”,公开言论在法律上大都是合法的。因此,大量引起公众注意的相关事件,例如内贾德的演讲、校园教授们的言论等等,还远远不到要进入司法领域的地步。 校园本身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地方。校园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学术,另一部分是教育。按照传统,学术是没有任何界线的,你可以研究任何理论,持有任何观点。可是,教育就不同。作为学术研究,可以研究“仇恨”的起源,可以论述“仇恨”如何有逻辑上的原因,但不能对学生作“仇恨教育”。当然在实践中,这两部分也很难清晰划分。大学生们在接受教育的过程中,已经在参与初步的学术研究。教授演讲,可以说是学术报告也可以说是对学生的教育。从法律上来说,大学生已经是成年人,从理论上说,学生广泛接触各种思潮,全方位地了解这个复杂世界,无疑是必要的。可落实到具体,落实到常识,青年学生仍然在很大程度上有别于进入社会以后的成年人,他们还处在青春期,没有真实社会经验。青春期是冲动的,容易过度追求道德感,被激进理论所煽动,容易产生群体效应。在一个动荡的社会时期,学生常常是引起突发事件的推动力,冲在最前头。学生最敏感,最有改革的动力,但在各种思潮面前他们又最不容易把握住自己。在美国和欧洲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动荡中,就可以清楚看到这一点。因此,青年在大学这个“过渡期”,教授们成熟理性的解套非常关键。 在这些问题上,分歧必然存在,双方都有充足的理由和道理。在这些问题形成分歧的时候,校方感受的压力往往主要不是来自美国政府,而是来自社会和家长。这次纽约市一部分民选官员包括市议会议长,公开指责哥大,并威胁纽约市可能会取消今后对哥大的资金支持,也是反映了社会某一部分民众的感受。最后是否真的会取消资金,就要看这部分民众所占的比例有多大了。这是一部分民众和家长对学校和教育某些处理不满的时候,他们的表达方式,归结起来,这本身也属于“表达自由”,即言论自由的一部分。 哥大校长在内贾德演讲那天提到言论自由发展,用了一句很有名的话,说这只是“一个实验,整个人生都只是一场实验”。言论自由是人最基本的自然权利。人在社会中,由于社会的交互作用,它所产生的影响又随着具体情况的不同,有非常大的差别。美国法律对言论自由的线划得越高,线以下的争论就越多,关键是要容许争论,习惯于不同观点的长期共存,以积极清醒的态度,来进行这场“实验”,而这个过程又是依靠法律保障的。   (林达是一对生活在美国的华人作家夫妇合用的笔名,两人都是1952年出生于上海,90年代初移居美国。我们在媒体上看到的文章和以林达为名出版的书多是太太李晓林的作品。原文链接:http://nd.oeeee.com/A/html/2007-10/14/content_278586.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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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筱赟 | 贺卫方:上海需要完完整整的言论自由

周筱赟按: 本文是北京大学法学院贺卫方教授的讲演记录稿,昨天(7月28日)公布于“榕树下”网站,标题是我所加。原文没有标注时间,我查了一下,原来是6月9日在上海季风书园举办的“听章诒和、贺卫方‘四手联弹’”活动,我却直到7月28日才看到。   章诒和女士是著名民主人士章伯钧先生的女儿,以《往事并不如烟》一书名动天下,是我非常敬佩的学者。尤其让我感动的是,我和章老师在一些历史问题的看法上略有分歧,但章老师却不以为忤,还签名送书给我,还称呼我为孩子,担心我的安危。 贺卫方教授是著名的法学家,一直致力于在中国倡导和传播民/主、法/治、宪/政等理念,为良知的媒体人所敬仰。去年,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受到打压,远赴新疆石河子支教。我在复旦大学读博士时,大概在2001年前后,曾有幸聆听过贺卫方教授的讲演。据说他在北大,非常受女生青睐,因为他长的高大帅气,口才又好。那次一见,果然不虚。上个月我听说贺卫方教授来广州,专门跑去参加饭局。饭局中见到贺卫方教授,感觉比多年前在复旦见到的多了很多白发。 贺卫方教授在这次讲演开头,专门提到了我的文章《世博会与亚运会的不同舆论生态》。这篇文章发表于《炎黄春秋》杂志今年第5期,网址是: http://www.yhcqw.com/html/wenzjc/2010/510/10510185500744F7306BD89K93J99J72DJ.html 我早说过,上海只有宣传,没有媒体。当然,广州的媒体氛围更为开放,并不是上面恩赐的,而是所有广州媒体人不断受到打压仍不断努力而共同争取来的。在广州,普通老百姓随时可以收看香港的电视节目,根本无法完全封锁消息,所以就法不责众了。   贺卫方:上海需要完完整整的言论自由 广州媒体骂政府,上海世博歌舞升平 你给我提的问题真是难回答,让我一个从北京过来的人评价上海。这位朋友提到的那篇文章我读过,那个作者叫周筱赟,曾经在上海做过媒体,现在他在广州,也是一个媒体人。上海和广东都面临两个大事,上海是世博,广州是亚运,都在筹办。在这个过程中,他在观察媒体,把两地的媒体进行了一番比较,他比较的结果说,广州的媒体天天在骂政府,那个批评无微不至,一会儿是说交通问题,一会儿是说道路问题,一会儿是说噪音扰民问题,一会儿是说花钱太多的问题,反正不断的揭露。广州市委书记,广州市市长不断的出来向民众解释,告诉大家的确我们看起来有些钱花的太多了,我们准备把某一个项目节省多少多少钱。上海的情况,看起来一片歌舞升平,上海人都非常理解,比如在有一个场馆建设的时候,旁边居民区里住的老百姓,天天晚上施工睡不着觉,后来记者采访的时候,老百姓说,没关系,为了世博会,我们做出点牺牲是完全应该的。 两相比较,他觉得问题不是上海人民有那么高的觉悟,那么理解政府,或者说政府做的一点都没问题,而是说上海的媒体被“被了”。从一个最好的角度去想象,也许世博会的意义和亚运会的意义,在这个国家可能有所差异。比如说世博会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中国,而亚运会已经办过了,正像前年的奥运会在北京办的时候,我们在媒体上也看不到公开的对奥运建设不足或者一些缺陷的批评,可能国家对这样一个事情非常重视,非常“和谐”,以至于不允许任何不和谐的声音出现,这是从非常好的角度去想象。 没人监督,其实是官员都给害掉 实际上我觉得不让媒体做出任何批评的做法是特别不明智的,有一句话说“有大工程者必有大腐败”,大工程就是大腐败,这样的一个举世瞩目的大工程,上海可能有史以来在一个特定的阶段建这么多东西,我们需要不需要媒体进行切实有效的监督,能够让这个工程既能够保质保量,同时又不至于把许多官员拉下水。在这说陈良宇当然有点敏感,我觉得陈良宇这个人,过去上海人对他的口碑还不错。实际上陈良宇先生过去从区这一级的干部开始做起,一直做到市委书记、中央政治局委员。其实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但是我们的中纪委最后在发布的有关公告说,陈良宇的腐败从他做区里面的领导就开始了,他的腐败历史有19年到20年。我就不明白了,这19年和20年的历史,我们的媒体在干吗?我们的人大在干吗?我们的纪检部门在干吗?你为什么放纵一个官员不断的去做这个事、做那个事,报纸不去揭露,人大不管,司法不管,纪检不管,你去干吧,没关系你干,慢慢干,我就不监督你,“打死你”我都不监督你。让一个人越做越大。 山东泰安前市委书记,山东省委常委胡建学先生说,在中国这个官做到了厅局级就没有监督了。我过去曾经在《中国青年报》冰点上面发表一篇文章叫《善待官员》,我说人如果不是神的话,他真受不了这个事。比如说我,如果没人监督,那我什么坏事都干。那没有监督,这是人性的一种放纵。除非是神。我们这样一种制度表面上看来在保护我们的官员,在维护国家的形象,但其实是把我们的官员都给害掉。说实话,比如说最后追查个别,大家心理感到不公平。有人说贪官有可能被判死刑。贪官说把排在我前面的人全杀了才应该轮到我。大家觉得谁被揭露出来,既觉得你干吗放纵我这么长时间,同时又觉得不公平,他怎么怎么回事,他怎么怎么回事。所以我们这样一个体制、这样一个制度真正是有问题。 我常常讲我们这个国家,比如政治体制的推动,走向更加合理的政治体制从哪开始。政党制度,肯定风险太大,不宜马上就开始改变。比如人大制度的改造,我自己有自己的一个思路,但是现在看起来也不大容易,因为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被称为是中国政治制度的根本性的,所以也不大好改。另外是选区选代表,全国代表直选。私有化的推动,看起来也有点意识形态的障碍。但是媒体稍微放开一点,慢慢放,比如网络,首先取消网络控制,让大家都能够在网上,让人民逐渐适应不同的观点、不同的声音,然后大家争论,大家发现了官员的任何细小的腐败就加以揭露,最后所有的官员都不由自主的成为了孔繁森,不可能成为贪官,你怎么可能呢。西方国家从来没听全国最高*_2_*说,我们在过去的一年中查处了部级以上的官员20余名。你从来没听说过美国一竿子查出20多名吧?显示出我们反腐的决心。他们不可能出现这个东西。而这种方式也不大可能获得应有的效果。 发生内战的国家都是政治家不打 所以我觉得一个国家媒体的开放是多么好的事情,有时候老百姓在报纸上,在网络上把自己的愤怒表达出来了,他就不再上街了,或者是你看《文汇报》、《解放日报》都登了对政府的严厉批评,说政府又干这个事不对,那个事不对,老百姓说你看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甚至老百姓都说媒体也太过分了,政府其实也还是有个别好人的。这样的话社会就越来越平和,一个国家,像英国的报纸,有人说看英国的报纸每每感觉到英国第二天肯定要爆发革命,这种国家太黑暗了,暗无天日。但英国从1688年以后到现在,多少年根本没闹过革命。但是一个国家的报纸天天歌舞升平,它的结果可能最可怕的时刻正在慢慢的酝酿,在慢慢的出现。一个国家议会里面的政治家天天打架,甚至肢体冲突,我们中央电视台幸灾乐祸,你看台湾又打起来了。我觉得政治家在议会里面扭打的国家,不容易发生内战,发生内战的国家都是政治家不打。 我也理解上海市领导为了保证世博和谐进行得一番苦心,但是我还是说,等世博过了以后,我们是否能够把上海的媒体更放开。说老实话,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说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个说法当然也不对,好像农村生活就不美好一样。这样的一个大都市,其实现在看起来,比如广州,我们每到广州跟媒体界的朋友交往,都觉得很有追求。比如《南方周末》记者,《南方周末》记者说,如果一个记者到上海来采访,他说是《南方周末》的,中午说你请他吃饭,他说好,你请我,我吃。这肯定不是《南方周末》,《南方周末》的人不可能叫被采访的人请吃饭,这是他们的惯例。但是我们别的报纸,包括北京的许多报纸,*_2_*。南方报业集团的这几家报纸,甚至官方报纸《广州日报》,老头、老太太吃早茶,一人一份《广州日报》,大家都在看《广州日报》,《广州日报》广告收入是最高的。相对来说,我记得非典的时候,2003年《解放日报》的一位朋友跟我联系说,我们准备把报纸干的更好一点,请你做专栏作家。我也愉快接受了这样的邀请,因为在上海露脸。只写了一篇,后来就说不能发了。(笑声)相对来说,《东方早报》还在做着努力,但是也不容易。所以我觉得上海这个城市在全世界能够展现自己伟大的风貌,绝对不仅仅看高楼大厦,不仅仅看所谓经济繁荣,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向全世界展现上海人民享有完完整整的言论自由。谢谢。(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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