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读者朋友来信问,说我常常介绍些四九年后的诸种史料,使其受益。但他说,很遗憾,很少看到我介绍关于知青的史料,难道是因为我不曾见到或者懒得说吗?他希望我介绍一些,满足他对爸爸妈妈那个时代的了解,因为他的父母正是知青。我当然不是没有看到知青史料,也不是没有兴趣谈。事实上,我见到不少知青史料,也愿意且有兴趣谈,只是时间太紧而已。要言之,我对四九年后的中国当代史,都极有兴趣来了解。事实上,不客气地说,因为查阅了不少史料,我的确比不少人都了解。我了解四九年后中国当代史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解我们为何身处这样的厄运中,并从中分析出一些可资思考的东西。我们今天的许多灾难如国进民退、如变态维稳等,如果你了解四九年官方运营的历史及其宣传的话,你就会得出这一切都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的初步判断。
我读过托马斯.伯恩斯坦的《上山下乡》,也读过刘小萌的《中国知青史》,也看过邓鹏主编的《无声的群落——重庆1964、1965老知青回忆录》,亦正准备读潘啸鸣的《失落的一代——中国的上山下乡运动(1968—1980)》,所以说对知青的历史脉膊有个大致了解是不为过的。但要说从史料的原始性来看,截至目前为止,就我目力所及,还没看到过一本可与曲博、罗小文主编的《飓风刮过亚热带雨林》,虽然该书的史料主要涉及云南知青,不及其它地方知青群体,但史料价值却超过许多书。因为事后回忆固然重要,但彼时的一手文件及相关档案却更加重要。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很多原始资料及档案,已很难寻觅,故将其编辑出来公诸于众,泽惠后世多多,实非其他书籍可比。
《飓风刮过亚热带雨林》的主编之一曲博,我有比较长的交往,知道他搜罗了不少知青史料,致力于研究自己从中参与过的历史,以及所受的现实磨难。正如该书前言所说:“我们毋庸讳言:如今绝不是少数的三十岁左右的国民,对那段长达三十年之久、危害三千万之众、波及数亿人,对国家、民族、社会负面影响巨大深远的、因‘黑暗的知青政策’导致的历史悲剧的了解,已是要么空白一片、抑或是面目全非。”其实何止是后代对知青所经历的苦难没有了解,其实后代对四九年后的所有苦难了解都不多,其原因何在?原因非常复杂,但其有一点比较重要的原因,是当事人的文过饰非,不愿直面现实,不愿面对自己曾经被愚弄过的历史。而不愿面对曾经被愚弄过的历史的原因也很多,但其中一条恐怕和无法直面后代的追问,无法面对自己的过错,有很大的关系。因为我们不仅没有认错的传统,也没有向后代讲述真相的诚实。也就是说,不少知青本人经历了许多苦难,但依旧文过饰非,这才是使得不少后代不理解他们所经历过的荒诞岁月的原因。
不少知青说“青春无悔”,这话在我看来,除了情感上可以理解外,从理智上来讲,我断不认同。你既然把自己无端所受之苦,视之为“青春无悔”,那么将来再发生这样的苦难,甚至祸及你的子孙,你有什么抱怨的理由呢?我承认一个人在青春时期所经历的一切,哪怕非常糟糕的年代,都有难以言传的美好回忆。这是青春本身的特质所赋予的,却非那个时代所赋予。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记住自己青春中的美好,却要理智地反省那个没有人权,把人愚弄后又当泥巴团随意捏使的时代。一个人只有情感并且被那些带有回忆性的情感所左右,失却了理性思考和反省能力,那么这样的悲剧,你就是白受了。就像不少曾经在文革中做过错事的人,从来不曾反省自己和时代一样,我不知这些朋友如何面对自己已经是爷爷奶奶的身份,如何一边说爱自己的子女和孙子孙女,却不为揭露你曾经的荒诞时代做贡献。难道你真的不怕你所经历过的荒诞时代,会重新降临你的子孙吗?你真那么自信,你们干过的荒诞事及经历过的荒诞时代,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远走了吗?可以这样说,你们子孙今天所经历的苦难,也有你们不曾反省你们曾经过的荒诞所带来的灾难。如果你们真爱自己的子孙,岂能把自己所受愚弄所受苦难,吞进肚子里,带进坟墓?
关于曲博、罗小文主编的《飓风刮过亚热带雨林》(中国国际实业出版社)的具体评价我暂不多说。我只想罗列出其间的附录(共占130多页),因为这附录是关于知青的原始史料。1:西双版纳知青北上请愿文件汇编(包括给邓副总理的公开联名信等二十一件)、2:史籍文件汇编(包括赵凡就勐定知青问题处理情况的谈话等七件)、3:云南农场知青歌曲十首、4:《呐喊》诗文选,包括诗歌和文章三十四篇首、5:“总委会”解密文件(包括给国务院办公厅的电报等十五篇)、6:遮放十二团请愿语文件二份、7:知青家信选(含黑五类家信选等三类)、8:1978—1980非常时期大事记。从以原始资料,大家不难看出《飓风刮过亚热带雨林》一书的特殊价值,惜乎此书印量不多。
2010年9月4日9:11分于成都
“要翻墙,用赛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