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网络酒局

作为一名赌品甚好的人,我一直想早日了结那场网络赌局。
原来打算周把相关人员约齐吃顿饭,但周五喝多了,第二天起床太晚,就耽搁了。虽然周日起床仍然不早,但觉得再拖有损形象,就迷迷糊糊发了个推,请“债权人”和“债务人”与我联系。时间暂定晚7点,鼓楼附近一家麻辣香锅。
之所以发推约人,也是懒人图方便,因为网络上跟我打赌的几位电话我都没记下。与朋友联系期间,推上有人谈到了风险问题,让我突然意识到,目前正在召开五中全会,再加上其他因素,属于敏感期。不过又一想,我本非敏感人物,又是纯粹的请人吃饭,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我仍然发了条推,希望有关部门不要“敏感过度误判情况”。
晚7时,饭局准时开始,陆陆续续来了9个人,几乎一半不上推特,分别为媒体人数人、律师一人、网友若干,另有我一同学。麻辣香锅上了两锅,白酒两瓶,啤酒若干。席间,天南海北穷聊,或谈国际国内形势、或谈名人逸事、或谈打牌趣闻,只来了一名女网友,所以感情问题涉及甚少。
正聊得过瘾,房东突然给我来电话,问我到底惹了什么麻烦,管片民警今天几次电话找他。我也莫名其妙不知缘由,说正在吃饭,如果民警有事情,请他直接找我。挂了电话,想起网上“有风险”的提醒,我的心里有了阴影,趁朋友们继续高谈阔论,开始左右看环境。旁桌一位黑胖子独自靠墙而坐,眼光不时瞟向我们,过了一会,又来一人与他同桌,同样非常注意我们。
朋友们并不在意,我也没放在心上。心想,就算是相关部门监视,看到我们中没有敏感人物、更非反革命聚会,想必会放心的。

2、 警讯重重

大约一个多小时,酒足饭饱,纷纷然作鸟兽散。我那位同学跟人约好在饭店门前等人,其他人准备分头回家,另有两人准备和我一起喝茶打牌。
打牌地点起先约的是附近地安门外的避风塘,一群人走着去的路上,有朋友说刚才和黑胖子同桌的人在后跟踪。马上有人笑他神经过敏认错人了。
正在争论,堵在红灯前的一辆出租车摇下玻璃,喊阿陈,原来是被拉来喝酒打牌的替补小胡。一边感叹如此碰巧,一边和阿陈、小楚钻进出租车。阿陈临时决定,改变原定地点,到海淀南路避风塘玩。对他的这一决定,我虽然赞同,但更多的觉得他是为了离自己家近一些。
海淀南路避风塘,喝茶斗地主。阿陈强调,他确认黑胖子同桌确实在跟踪我们。于是我给饭后原地等人的同学打电话,想问下他看到什么情况没。谁知道,电话没人接。其后我多次电话他,都是无人接听,这是从来都没有的情况,令我斗着地主心事重重。
玩了一会,小楚先走了。只剩我和阿陈、小胡三人。
我仍然不时拨同学电话。随着无人接听的提示音,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大约十二点,我正要再次拨打同学电话,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为(无号码),接听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喂喂”声。我还奇怪呢,小胡说:“手机定位就是这样的。可以确认你准确地址。”我说:“不会吧,有关部门认为我这么重要?”
阿陈问:“还玩吗?”我犹疑不定。小胡说算了,斗个小地主被他们用赌博的名义收拾,不值得。
还没讨论完,又一个(无号码)的电话进来,同样是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我说,不玩了,扣出手机电池。三人收拾东西,小胡出门去厕所。

3、 遭遇暴打

刚站起身来,突听门外一阵嘈杂。已走出去的小胡被推进门内,随后三个便衣大汉涌进房间。分别用手指着我们高喊:“警察。不许动!”
接着又有两三人进屋,同样喊着“警察”,其中一人亮了一下镶着警徽的皮夹,推搡着我们喝斥:“身份证拿出来。”
虽然知道应该看看他们的警官证,但当时看满屋大汉气势汹汹,我已经心虚了,非常配合地把身份证递了上去。听到阿陈说:“身份证没带。”
对方一两人熟练地啪啪打开牌桌抽屉,一无所获。
面对我的两个人中的一个拿着我的身份证,问我:“你就是XXX?”我还没回答,另一个厉声命令我:“双手抱头。趴下!”
我一听火了:“凭什么?你们到底是干嘛的?!”
那人一拳打我脸上:“告诉你了,警察!”我更不服了,高声叫:“警察怎么打人?你警官证掏出来!”他身后一人又挥拳打我头:“你他妈不服啊!”
这时我双手已经分别被两人拽着。只能高喊:“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救命啊……”回答我的是更多人的更多拳头,头、脸、胸、腹,纷纷中招。两个人各扳我一条胳膊使劲上抬,一人一边拳击我胸腹一边抽出我的皮带,另一人主要攻击我的头部。
身后再一人可能凑不到跟前,跳到旁边小桌上,抬腿对着我的头脸就是两脚。他的动作提醒了其他人,又一人跳上桌子踢我的头。
在被暴打并高喊救命的间隙,我还奇怪了一下:避风塘的桌子看起来很单薄,质量其实很不错嘛,能承受两个大汉的体重。

4、下手有分寸

头脸最少挨了七八脚。后来他们已经不用跳桌子上踢了,因为我被扭着胳膊弯下腰,他们可以很方便地直接踢到我脸上头上。
看着不同的鞋子在眼前飞舞,我发现一个共同点:都是运动鞋,没有一双皮鞋。
很快,我双手被自己的皮带从后面绑紧,按坐在墙角。这时我也没力气喊了,大口喘着粗气。他们不时有人扇我一巴掌或踹一脚:“让你他妈不服!”还有人拽着我的头向后面墙上撞。一边叫嚣:“你这样的傻逼弄死白弄!”
我看到,我的两个朋友已经被制服了,分别抱头对着两个墙角。
打我最起劲的是一个带眼镜的家伙。他看我盯着他,伸手拧我的眼皮,拧完了左眼拧右眼:“让你他妈瞪我。让你他妈瞪我!”
我仍然盯着他,发现自己还能说话:“你们要不打死我。否则我记住你了!”
他一脚揣我脸上:“记住我!别忘了。——记住你想怎么样?”
我说:“你们是警察,执法犯法!你们随便打人,违反了执法条例、警察法……”
眼镜不屑地说:“警察法我比你懂。但我告诉你,不管用!”旁边一人又飞脚踢我头上:“现在就弄死你!”
眼镜又抬脚,我本能地头一侧,谁知道他只是做样子,收脚笑我:“你不是牛逼吗?你怎么躲呢!”
这时我已经感觉到了,他们虽然看似下手凶狠,其实很有分寸的。否则五个人打我,每一个都比我壮,我早被打烂了。而且,我判断,自己没有内伤,没有流血。

5、鼻子出血

我坐墙角喘粗气。他们互相点烟,进进出出联络。房间里静默了有三五分钟。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对眼镜笑道:“不会吧,等车等了这么长时间。你们组织也太不专业了。”
这回是一脚结结实实揣我胸口。眼镜怒喝:“你妈逼管得着吗!”
随着门外有人说:“来了来了。”眼镜和另一人一边一个拽起我,将我拖出屋外。眼镜顺便拿了张报纸,一边拖着我走,一边揉成一团。
楼梯下了一半,眼镜命令我:“把嘴张开。”我问:“干嘛?”眼镜把一团报纸往我嘴里塞。我说:“我不喊行吗?”眼镜不为所动,仍是勒着我的脖子掐着我的下巴向我嘴里塞。我闭紧牙关。
眼镜看塞不进去,右手挥拳冲我面部就是几下,同时抬膝顶我腹部。其中一拳打在我鼻子上,我感觉咔嚓一下,一股暖流从鼻子里喷涌而出。
看实在塞不动,眼镜放弃了,把那团报纸随便捂住我口鼻处,从前面兜起我的套头衫蒙住我的头,拖下了楼。
车已经停在避风塘门口了。他们按着我的头把我塞进了车后座,随后两人一边一个,又把我背缚的双手抬高,令我只能低头在自己双腿间。
这时,套头衫已经从头上落下,报纸也掉了。我看到一滴滴的液体从鼻子流下,滴在车厢的地板上,滴在自己的裤子上。应该是血。

6、被提溜上楼

汽车开动。
我的头几乎触及地板,鼻血滴答,脑子却在飞速旋转:他们会送我到哪里。拖到某个地下室再打一顿?送到某个宾馆“双规”?或者,像网上说的那样找个荒郊野地把我扔掉?如果扔掉我的话,不知道他们是否带着我的手机和身份证,比较讲规矩地放到附近?
但被扔掉的判断很快被否定。我又不是什么重要敏感人物,他们没事揍我一顿扔掉,纯粹神经病嘛。
感觉汽车开了很久,还有颠簸的小路,甚至有过铁道口的样子。我心里越来越悲观,干脆不思考了,听天由命。却突然想起,刚才他们兜起我衣服蒙住我的头,不知道是否可以列入传说中的“黑头套”。
终于,汽车停下。开车的应该是打我最狠的那个眼镜,他下车交涉一番,将车开进一个院子。
被拖下车后,由于蜷缩太久,双腿发麻,几乎站不住。两边人拖着我进入楼里。我瞟到大门前有“执法为民”等字样,知道是一个公开的公安机关。我当时猜想是某个郊县的派出所。
进入楼里,可以看到有穿制服的警察。但拖我的还是原来的便衣,好像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了。他们喊着:“上三楼上三楼。”
一个人说:“让他自己走。”但我站都困难,双腿弯曲,几乎脚不沾地被两边人提溜着上了二楼。
左边一人可能累了,把我向地上一顿:“自己走!”我直接就往地上歪,嘴里嘟囔:“腿麻……”他嘲笑我:“你不是牛逼吗!怂了?”但还是把我提起来。
进入三楼一个大房间,中间摆着一个会议桌。一个人把背绑我的皮带松了松,双手可以拉开点距离,就让我靠墙站在门口。
他们进进出出了一阵子。一个人推张椅子到我面前:“坐下。”

7、十年专业

打我的那批人好像大部分都到了。他们也放松下来,互相喊着要烟抽。其中一个拿出一包黑色的香烟,互相散过后,朝我问:“嗨,抽烟吗?”
虽然是大烟鬼,但我也没理他。他又问:“叫你呢,抽烟吗?”我问他:“什么烟啊?”他说:“问这干嘛?”
我说:“你们的工资能抽起什么好烟?”
他激动起来,举起烟盒:“看清楚,三五,十块钱一盒的。”然后对另一人说:“他倒很敏感,好像我们腐败似的。”
我说:“那倒不是。只是想看看你们做这样的脏活能赚多少钱。”
他顿了一下:“脏活……”然后不再理我。
鼻血稠稠地糊满了嘴巴下巴,我感觉满嘴也是血。一条长鼻涕缓慢地垂落地下、我又吐了口痰,都是鲜红的颜色。
一个穿运动裤的壮汉拿张报纸要给我擦血,我头一挣,躲开了。这个黑壮汉也是打我最狠的人之一,他说:“呦,还不服呢?”
我笑笑,说:“你们继续打嘛,肯定能打到我怕的。”其实这时候我很心虚。我在想,到了他们的机构,会不会拿出专业的工具收拾我?比如,传说中的电棒电小鸡鸡——那时候我怂不怂呢?
刚进来的一个人听到我这么说,很高声地反驳我:“谁打你了?这是什么地方,你不要胡说。”
他也是打我的其中一个,这话倒令我一愣,没应声。
他们这个进那个出。抽了会烟,眼镜走到我面前,靠着会议桌,冷冷地瞪着我。我知道他是在给我施加压力,毫不示弱地反盯着他。
感觉过了很漫长的时间,我两眼酸疼,但坚持不收回目光。又过了一会,他说:“你不行的。十年。”
我问:“什么?”他说:“要练十年。”
我说:“哈,跟专业人士过招,败了也没什么。”但两眼瞪得有泪花了。
另一个刚进屋的家伙笑话我:“呦,哭了?你不是很牛逼吗!”
我笑笑说:“不用讽刺我。在你们手里,被打出尿来也不丢人!”

8、我要投诉

一个人比较正式地站到我面前:“XXX,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把你带到这儿吗?”
我说:“你们执法犯法,把我打成这样。我要投诉,否则什么话都不回答!我要求验伤。”
运动裤黑大汉说:“你疯了?胡说什么呢,谁打你了?”
处看:“这里有监控吗?你们连打我都不敢承认了?”
另一个家伙说:“你今天喝了多少酒?还没醒呢!没人打你。”再一个说:“你妨碍执法!我们有两个同事受伤了,去医院验伤了。跟你打牌的两个人很配合,什么事没有。”
我说:“原来真有监控啊。”不再理他们。
他们继续挑逗我:“XXX,河南人,你在北京干什么?”另一个人回答:“好像是记者。”再一人接过去:“记者啊,怪不得这么牛逼呢。”……
我不为所动,被逼到面前,也只回答两句话:“我要投诉。我要验伤。”
看没有效果,他们大部分都出去了,只剩运动裤黑大汉坐旁边看着我。而我也很疲惫了。
他问:“要喝水吗?”我不理他。他又问了两次,我点了点头。他拿个杯子接水放我前面的会议桌上:“有点烫,晾一下。”
再过一会,他端起杯子凑我面前:“可以了。”我把手从后面向上伸,嘟囔着说:“把我解开。我自己拿。”
他说:“那不行。我喂你。”
就着喝了一口,上下嘴唇都被粘在了纸杯壁上,拉开,是一个双面的血唇印。一条血丝融进水里。
我摇摇头,示意不喝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也没人再进来。我左顾右盼,从文件柜的资产标牌,看出这里属于西城分局。就有点奇怪,开了那么长时间车,怎么才到西城区?
然后就想从其他的地方看看到底是在西城分局或哪个派出所。运动裤黑大汉看我盯着墙上的条例看,就说:“你可以走近看。”
我起身,凑近看了看,没有落款。

9、黄头套

陆续又有几个人进来,或者问是否抽烟喝水,或者说只问几个问题就放我走。但我的回答仍然是那两句:“我要投诉。我要验伤。”
运动裤黑大汉说:“你要投诉什么?跟我谈。”
我说:“我要跟你上级谈。我不跟凶手谈。”
他暴怒起来,从会议桌上拿起一个黄色的塑料袋,撑开,套到我头上。
我从电影上看过,用塑料袋套头憋到窒息是一种审讯手段。但他却没有把下面系上,而且这是个硬塑料袋,还留有呼吸的空隙。
不过,仍然很快就感觉呼吸不畅。本来,鼻子早就被血堵住了,只能用嘴呼吸,现在更是只能一下一下地喘着粗气,满头大汗,有昏厥的感觉。
我想,他们不可能憋死我,如果我作昏倒状,是不是就会把塑料袋拿下?但又一想,既然硬了,就硬到底,真昏倒再说。
我盯着面前的塑料,保持有规律地呼吸。我仔细辨认塑料袋上的字迹,尽管字体是反着的,而且是背面,我还是认出是“医学影像科”五个字。
渐渐地,意识有点飘忽。印象特别深的是,明明知道自己双手是被绑在身后,却产生错觉,以为双手在小腹前相握。我动动双手,互相挠挠,却仍然是放在前面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人碰碰我的头套:“XXX,我们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问几个问题,否则就把你送到你该去的地方。”
他说:“你如果愿意说,就点点头。”
我迷迷糊糊地嘟囔:“我要投诉。我要验伤。”
另一人大喝:“你还验伤?我们的两个同事,一个胳膊骨折,一个小拇指断裂,就凭这个,就够刑拘你!”再一人说:“和你打牌的两个人都承认了,没有警察打人,只有你抗拒执法——材料都在这里。”

10、凤凰新闻

看我不再反应。他们嚷嚷着:“给他换个地方。”
两边又有人架起我。“转弯。”“这边转。”“下楼梯。”“转弯。”“下楼梯。”“抬脚。”听到电视的声响,很熟悉的声音,但我当时不太清醒,没有特别的感觉。
被架着坐下。抽起黄头套,映入眼帘的是墙上“厂桥派出所”五个不锈钢大字。随后看到两名年老的保安,我明白,我被纳入正常的看管状态了。
看其他人都出去了,两个老保安狐疑地看着我:“什么重要人,要两人看一个,还必须一直盯着,不许睡觉。”
我环顾屋内,发现是一间更大的会议室,远端墙上挂着一个大液晶电视,正在播放的节目是凤凰新闻。但因为远,看不清字幕。
我问一名保安:“现在几点了?”他看看手表:“三点半。”
一个矮个便衣男人推门进来,看到我双手还被绑在后面,过来跟我说:“我给你解开了,你可不许乱搞。”我心里嘀咕:“我什么时候乱搞了?”他问:“这皮带是你的吧?”我说:“是。”伸手去拿。
他没有给我,放到了桌子上:“先不给你系。”掏出一包烟:“抽烟吗?”我点点头,他给我点了一支。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厚沓子卫生纸,伸手到我面前:“擦擦。”
我以为他要擦我脸上的血迹,偏头躲开。他说:“看你怎么回事,满头大汗。”我接过纸:“把你用塑料袋套头一个小时,你也满头汗。”
我问他:“你是这个派出所的?”他含糊地说是。我说:“我要投诉。警察打人,虐待我……”
他说:“谁打你了?你情绪不要太激动。”我说:“哦。你是他们一伙的。”
他又对我说,不要激动,应该理解警察配合工作等话。我说:“你把他们弄来,我把他们打成我这样,肯定理解配合。”
见我不再理,他说了阵子,给我倒了杯水,就出去了。
这时,又一个保安进屋,对两个老保安抱怨:“他妈这叫什么事儿!要我半个小时上来一趟,看着你们不让睡觉——那帮孙子倒一个个都睡了。”
一名老保安回答:“规矩多着呢。要眼睛不眨盯着,不能离远,他可以睡我们不能睡,上厕所得去一楼那间。”
我发现自己兜里还有已经揉得不成样子的两盒烟,就借了老保安的火机,然后一直接一支地续着抽。一边看凤凰台的新闻。
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

11、你在什么单位

看了阵子电视,和两名保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不停地抽烟喝水。天亮前,两个椅子拼起来还躺着睡了会。房间虽然大,因为空调一直开着,倒也不冷。
被电视声吵醒。原来已经换了保安。一名穿制服的眼镜警察进来问我吃早饭不,我说吃。他就叫一名保安帮我打了份鸡蛋饼。
随后,那名矮个子便衣又来劝解我接受问话。我说,只要投诉完成、验过伤,之后问我什么我都认真回答。
一个上午几乎不再有人进来,我倒跟两名保安聊熟了。一名保安是建筑公司的下岗员工,痛骂他们前领导任人唯亲,再骂现在派出所的警察拿很多钱不干事,却把保安不当人般支使。
他问我犯了什么事。我说傻逼警察办错案了。他神秘地说,你别装了,肯定是政治上的事儿。我们谈到了,他甚至知道美国压人民币升值:“不仅美国,全世界都在跟作对。”
中午,又是那位制服眼镜警察问我吃什么,我说吃米饭。保安告诉我,他是这里的副所长。而我的案子是市局的警察管,跟派出所没有关系。
我说我没烟了,正要去找警察要。一名便衣黑胖子进来,我认出来,就是昨晚网友酒局中坐我们附近监视的那位。他对我说,别太激愤,平和一些配合他们的工作。我问他是否领导,完成投诉验完伤,什么都好说。他非常激动:“你凭什么看我像领导?头大脖子粗,不是领导就是马夫。我就是马夫。“
午饭后,我闲着没事就由保安押着找他们:要烟抽,要求验伤。现在派出所好像只剩下那个矮子便衣和黑胖子是市局管我的人了。
下午五点,我又找到他们屋:“我要打电话,向领导请假。”两人很兴奋:“没问题,你是什么单位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们,我们替你打。”
我看他们的神态,感到有点迷糊,就含糊地说:“我在报社工作……”
“什么报社?”两人异口同声。
我倒诧异了:“你们真的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随便打人抓人?!”
“你告诉我们不就行了嘛,我们帮你打电话。”
我愤然说:“我就是不告诉你们。你们自己调查吧。”

12、独自验伤

负责我住处的管片民警进来,以了解情况的名义和我聊。问我什么时候搬到现住处、是否办理了暂住证等问题,我随便回答着。
当他问到我在什么单位工作时,我警觉起来:“是那些家伙让你来问的吧?我不回答。”他讪讪地走了。我继续喝水抽烟看电视,或者躺椅子上咪一会。
直到下午点的样子,屋里涌进了一堆人。其中一个指着我:“你,起来吧,给你换地方。”随后听到高声的河南话:“我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你。跟我走吧。”原来是河南省某地驻京办的老林。
跟着老林来的还有一个小伙子,凶狠地瞪着我。我知道,他们要把我送回原籍了,这小子是在习惯性地给我施加压力呢。走到门口的时候,我顺手把套我头的那个黄色塑料袋拿手里,说:“我还有东西呢。”
老林说:“你手机身份证都在我这呢,还有什么东西?”
我说:“我不走。”老林问:“为什么?”我说:“他们把我打成这样。我要他们给我个说法,要投诉他们。”
老林作诧异状:“他们打你了?”我高声说:“他们傻逼办错案抓错人了。让你们来擦屁股。我现在全身是伤,胸口疼得厉害,真有什么事,你负责吗?”
老林进会议室问:“他说挨打了,你们谁打他了?”满屋人没人理他。他出来拉我:“算了算了,你在这能讲什么理。先跟我走。”
我再高声说:“傻逼警察办错案,把我打成这样,我要验伤,我要投诉!”老林有点急:“你先跟我走。验伤投诉,随你。”
“我都不知道他们名字。我要在这里盯着他们。”
纠缠了半天没有结果,还是跟老林坐着辆河南牌照的警察离开了。老林把我的手机身份证还给我:“你去哪儿验伤,我给你送去。”
其实他也就说说,随便到了一个路边,他们就把我放下了。
我一边处电话问情况,一边找医院。电话获悉,我的同学被威吓盘查了个小时,两名牌友简单询问后就放回家了。其他人没有收到骚扰。
来到北大第一医院,看了外科看五官科,X光、CT,拍了三张片子。我感觉满头是包、全身伤痕、鼻梁断裂、右胸骨折……可检查下来,竟然只是“软组织挫伤”,连个脑震荡都没有,令我非常郁闷,感叹警察打人之专业。
无奈,在医生看我胸片的时候,请他顺便看看我的肺,他告诉我很健康。作为大烟鬼,总算是有点欣慰。

全文完 2010-10-21

说明:
1、 因为纯粹靠回忆叙述,可能细节上有微小的出入,但绝对都是真实的。
2、 被抓的房间其实对我有纪念意义的。两年前,我与两个牌友在海淀南路避风塘这个包间斗地主,当晚抬牌选地主的时候,最少抬出30次大王,再加上20多次小王,几乎令我们抓狂,换牌也不行。我当时绕屋徘徊,不知所措,只喊“出鬼了”。第二天,我们三人买了超过200多元钱的双色球彩票。当然,一无所获。
3、 我在北大第一医院拍了很多片子,其中装CT片的黄色塑料袋,和套在我头上、后来被我特意拿走当做证据的黄色塑料袋一模一样,“医学影像科”五个大字让感觉非常亲切——冥冥之中果有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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