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骥 | 评论(0) | 标签:舒国治

遗憾的是,我至今无缘一晤舒国治先生。

最近的一次,是他在上海季风书园的活动。我本打算要去,但因要主持《读库》主编张立宪先生在杭州的读者见面会,而无法脱身。后来几次三番尝试邀请舒国治来杭州,从出版社朋友处得到的答复永远是:“除非他自己想来杭州旅游,否则他是不会专程跑来做宣传的。”无可奈何。但这就是舒国治,是他迷人的所在。

现如今有多少人喜欢标榜自己爱好旅行啊。可读了舒国治的《流浪集》,大家或许都应该感到惭愧。因为和他相比,我们其实都不懂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之旅行。充其量,只是去过某地而已。是他,第一次让我明白:“最好玩的不是城市,是路途。”

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年轻的时候,曾以短篇小说轰动台湾文坛。在所有人的眼中,都认定他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可离奇的是,不久他便失踪,杳无音讯数载时间。直到他以散文回归,人们才知道,哦,原来这些年,他独自去了流浪。对,不是揣着各种银行卡,提着大小旅行箱的旅行,而是流浪。“八十年代初去到美国,在无休无尽公路上踟蹰,此来彼往,越奔越远,竟一晃晃了七年。”他如是写道。

我之好奇,舒国治何来勇气,能够抛下一切,去过一箪食一瓢饮的颜回生活?

在一篇名叫《瘾》的文章里,他借戒烟一事说开去,道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他说,有太多事情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都市人”。好比冷气、百货公司、咖啡馆、手机等等。可仔细想一想,这些东西有哪一件是与生俱来的呢?我们无非是习惯了它们的存在罢了。既然是习惯,为何不能改?只要“忘了有那种生活”,自然便可摆脱。所以,他说:“主要在于甘心放弃。放弃那一种生活。”要想到:“你放弃了先前的所爱,便比较可以拥有新来的爱。”

这话说着容易,道理人人皆懂,可有几人做得到的?人总是太贪心,既想要得到新的,又想要保留旧的。是故,世间实在有太多人不懂如何旅行。

真正的旅行,其实是不带目的地的。恰似在火车上酣睡,感觉进站了,撑起眼皮朝窗外看了看,心内惊呼:“天哪!世间竟有如此美景!”然后便不管三七二一,跳将下车,把行李也给遗忘了,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流连三五日,继续上路。这,才是真正的旅行呀!它不需要你有多少钱,只需要你有充足的时间。就像舒国治所说:“纯粹的流浪。即使有能花的钱,也不花。”在流浪中,你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多余的钱只能干多余的事”。

人,总会对自己过于熟悉的城市产生厌倦的,想逃离;往往因太多牵挂,譬如房屋、车子、父母、爱人之类,缺乏摒弃的勇气。可有没有想过:“与自己熟悉的人相处过久,或许也是一种不道德吧。”长相厮守,固然美丽似童话般,但不仅是把对方,也把自己囿于一种关系里。是不是每个人都应该有些空间,来考虑自己呢?

于是,我便很能理解,为什么舒国治能把简单的“睡觉”,也写得那么深刻又生动了。书中共有三篇写睡觉的文字,其中《睡》为我最爱。因他在文中说,常有一睡者醒来,问:“我睡了多久?”答:“五天五夜。”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实在让人感动。五天五夜,足够发生任何事情了。入睡前和醒来后的世界,可以判若阴阳。

流浪的目的亦复如此。你把自己放逐。或说你在逃避。但天晓得,逃避何尝不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好方法?两人对面而坐,眼眼相觑,僵持不下,又如何能把问题真正解决?偶尔,倒不如学学舒国治的“离弃哲学”,做一回风流潇洒君,岂不快哉。(“风流”二字,原意“如风般流过”,不眷恋,最后如何沦为“西门庆”之代名词,待考也。)短期的流浪,如同昏睡三五日,让所有人都有时间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对己对人,也算是一种负责任。关键的关键是,你有解决问题的决心。

如此说,原来睡觉也是一种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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