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此时,我们在路上。过年,回家,是这一时间的主题。
  很多人此时正在归途,或者即将踏上归途。社会的流动性,日常是累积性的。一点一点,一日一日,人们从这里到那里,而此时,流动是爆炸性的,那些一点一点累积而成的流动特征,在这个时间段集中涌现。这是社会日常流动性的后果。

  此时,人来人往,各各回家。这是相同的社会方向,但意味着不同的地理位置。我们生在东南西北,我们工作在北西南东。此时,人群将进行一次巨大的地理交换。这个交换之所以发生,在于我们拥有春节——这个积淀在中华民族文化血液中的传统。
  我们生活在这里或者那里,这是我们可以作出选择的事情。但此时我们要回家,这是无可选择的。我们要回家,回到故土,回到生养自己的地方。这是无法遣散的情绪,这是无可违抗的文化律令。
  母亲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们长大,成人,变得独立,离母亲开始遥远。我们长大的过程,就是离开母亲的过程。而此时,我们必须回到家里,母亲所在的地方。那往往是遥远的距离,我们要跨越;那往往是日常在忙碌中遗忘了的所在,我们会记起。

  即使我们的身体不在路上,我们的心也在路上。因为,路上有我们的亲人。母亲会惦念归途的游子,兄弟姊妹会记挂归心如箭的胞亲。哪里有风雪,哪里有冰雨,公路是否关闭,铁路是否顺畅,空港是否停飞,会成为我们异常关切的动向。
  我们的心在路上,哪怕我们自己不在路上,也没有亲人在路上,我们仍然如此。因为这个时刻,有无数人要回到故土,回到母亲身边,而我们每个人都有故土,都有母亲,我们能够由此及彼,推己及人,我们会体味那些在途的人们的感受,并且感同身受。
  此时所有人的心理都在路上。即使我们每天都在家里,每天与父母在一起,有时感到幸福,有时感到单调,此时,我们都在通向年节,我们在蓄积心情,蓄积滋润感,蓄积一切低调到无须表达却爱意充盈的美好意象。这是通向年节的必备,此时我们正在途中。

  春节,就是这样把所有人联结起来,人们因为一种共同的文化,一个共同的传统,从心理上、情感上成为一体。在故乡、母亲、文化体认、共同心理的背景下,基于个人情感的民族、祖国等意识得以具体化并且牢固生长。作为一个传统,春节不仅塑造了我们生命的年度周期,我们作习的年度节律,塑造了我们的心理节奏,塑造了我们对家庭与亲人的感受。塑造了我们的无边乡愁,也塑造了我们的家国之思。
  当春运面临困难时,我们会说,“不必返乡,就地过年也很好”。这可以作为一种无可奈何的提倡,并非一种没有遗憾的选择。年夜饭不是一顿饭,而是一个象征,一个文化、习俗、心理和情感上的仪式,如同基督教民族的圣诞大餐。我们有时候会觉得人情正在变得寡淡,亲情正在变得疏远,那么请想象一下,如果连春节人们都不再赶回家去,不再产生必须与亲人团聚的愿望,我们的生活方式可能更加合乎“经济原则”,更加能够“四海为家”,但那究竟是一个社会进步,还是一个无可挽回的失落?

  应当感谢大家还有着如此浓重的春节情结,它使忙忙碌碌的人们能够回到朴素深沉的情感生活中来,回到温馨如冬日暖阳的家庭中来,回到母亲和故土的怀抱中来。以此,我们也才能更加感动于那些在无法与亲人共度春节的人们的牺牲,这包括那些因为路途艰难而没有能够及时回家的人们,包括那些因无法筹措时间与路费而不得返家的人们,也包括那些为了公众而不得不异地过节的人们,例如警察、军人、医生、记者、消防员、酒店的服务生、流水线上的工人等等。
  家的呼唤在每个人的心中想起,母亲的脸庞在每个人脑海呈现。现在,我们收拾好心情,回家,过年。我们有忍受所有的不便,能面对所有的困难,因为家、母亲和故乡是我们的方向。

                                        201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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