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维权律师高智晟的妻子耿和早些时候接受了BBC的专访,她除了谈到了高智晟在被捕期间受到的酷刑之外,还谈及了自己与子女逃离中国的经历以及孩子们思念父亲的心情。
以下是这次专访的文字实录第二部分:
记者: 当时您做出决定离开中国,这个决定是如何做出的呢,做这样的决定是否非常困难呢?能不能您当时是什么想法。
耿和 :当时是2008年9月,孩子不能上学,我们选择了一个学校,过了一段时间学校不要我们了。为了她能上学,没有办法,我们决定离开。
因为我的家庭是以我的先生为精神支柱的。所以这种选择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痛苦的,但是为了孩子,我们必须离开。
记者:你们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高智晟吗?
耿和:对,是的。没有。
记者:为什么呢?
耿和:我担心他接受不了。
记者:能介绍一下从您离家的那一天,一直到最后离开中国,经历是什么样的呢?
耿和:那是很平静的一天。(我先生)他出门走了,我就给女儿指定了一个位置,我就说,你出门到那里等着我,因为那时候我们家也被监视,我跟孩子想走出去不容易。
外面的人传递了一个消息,他们长期在我们家附近观察,知道中午午后警察们要吃饭,监视比较松,所以让女儿先出去到一个指定的地点,然后我和儿子过了两三个小时也出门跟她会合,就这么逃离了他们的视线,打的到了火车站。
记者:你有没有给高智晟留张字条什么的呢?
耿和:有,我留了张字条,说我带孩子上学去了,不要找我们。
记者:但是那一天,您并没有带孩子去上学,您反而带着孩子开始了一个非常艰苦而长期的旅途,这个旅途是不是很困难呢?
耿和:是的,因为我们孩子要上学,我们家庭要付出比一般家庭多的代价。这在文明社会是不能想象的事。
记者:您从离开中国前往泰国到最终抵达美国,您能不能谈一下这一旅途的经历呢?
耿和:我们是1月9号离开的,大概1月28 ,29号到达泰国的。这期间朋友帮我们就像接力棒一样。今天你带一站,明天他带一站,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所以就跟着他们走吧。
记者:在这个期间,你是住在朋友家里呢?还是说您有时候要露宿街头?
耿和:没有在朋友家住,一般都是在晚上走,晚上都在车上,摩托车上,步行啊,翻山越岭阿,都是在交通上。
记者:那么您在火车上也好,汽车上也好,摩托车也好,您有时间休息吗?
耿和:没有睡觉,都非常紧张,非常害怕。因为带我们的人,我们也不认识。语言也不沟通。所以每天就是提心吊胆,是那种不吃不喝不睡的那种状态。
记者:那么孩子们对你离开家、离开父亲的决定有什么反应?对于不能再见到父亲友什么感觉?
耿和:我没有跟孩子讲。上了火车,我跟我女儿讲,我们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要给你上学。我们这一路,没有跟孩子沟通。我们只是逃命,逃命,逃到这一站再接着逃到下面一站。我们这时候没有想,也没有想我们的未来。只觉得,只要今天不出事,就行了。每当想起女儿的状态,我们做父母的都非常的内疚。我记得女儿在医院的时候睡不着觉,她就梦到她的爸爸死了,她就说:‘妈妈,我特别想见到爸爸,我想跟爸爸说,我爱他。我从来没跟他说过这句话’。
记者:自从您到了美国之后,您有没有和高智晟有什么联络呢?
耿和:去年4月,他有一次短暂的露面,我们打了两三次电话。
记者:他跟您说什么了呢?
耿和:我跟他说, 从照片看你前面的牙齿又黑又歪,你应该去看一下医生。他就不吭气。在我再三的追问下他说,‘要是我能去看医生,我就会去看医生了’。所以我就知道他旁边有人跟着他,他没有权力选择医生。
记者:您认为从去年4月到现在,你觉得高智晟发生了什么情况呢?
耿和:美联社在今年的元月份又有一篇文章报导, 说这次他受的酷刑,比2007年受的酷刑还要厉害。
记者:那么现在高智晟杳无音讯,你一直联系不到他,你是不是心情感到特别难过?
耿和:对对对,尤其是不知道他的下落,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所以我跟孩子每一次听到这种消息,都是在网上得到的。又有酷刑了,又有迫害了。这种消息,想起来我们都撕心裂肺的。
或者,我们感觉他是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受着折磨,所以我们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一个状态。我记得有一次送儿子上学的时候我就说:妈妈学英语学的非常的慢,学得非常的着急,你要在学校好好学习。他说:我不能都学英语。我说为什么呢?他说我要留着中文,我要给爸爸讲话。
记者:胡锦涛主席前一段时间到美国访问时会见了奥巴马总统,您当时召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您当时希望发出一个什么样的讯息呢?
耿和:我发出一个信号就是因为奥巴马总统当年他也渴望得到父爱。所以我想,我女儿和我儿子也深深渴望得到父爱。我想如果奥巴马总 统记得他童年时没有得到父爱的痛苦的话,他应该帮助我的孩子得到父爱。
记者:奥巴马总统有没有对您的讯息做出反应呢?
耿和:没有。
记者:您还在做一些其它的努力来让高智晟获得自由吗?
耿和:是的。我到华盛顿见了一些议员,还有一些国务院的人。我把我先生受到迫害和孩子们思念父亲的经历和状态讲给他们听。他们非常的同情,他们愿意继续帮我。
记者:高智晟最早是因为维护人权才遭到政府的拘押。您认为他这么做值得吗?您觉得他当时是不是应该这样去做呢?
耿和:我先生是一名律师,他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当事人这一边。他尽其所能地为穷人提供免费的帮助。金钱和权力诱惑不了他,权力和黑暗压倒不了他。他不仅把律师作为一种职业,更通过这种职业向大众传播公平,正义和良知。
就是这样人民需要的好律师,中共政府吊销了他的执照,关掉了他的律师事务所,然后监视着他的家庭,把他关在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进行着酷刑。他只做了坚守着道义和良知的底线一件事,而我们家庭就要付出了这么一个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