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民 享誉国际的编舞家,1947年出生于台湾嘉义,14岁开始发表小说,22岁出版《蝉》,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台北文坛瞩目的作家。曾就读政治大学新闻专业,后赴美留学,获艺术硕士学位。回台后,于1973年创办“云门舞集”,现为“云门舞集”艺术总监。

主要舞作:《白蛇传》、《薪传》、《红楼梦》、《我的乡愁,我的歌》《九歌》《流浪者之歌》等60余出。

首演至今17年,走遍18个国家52个城市,演出超过160场,《流浪者之歌》的创作者林怀民在2011年实现了夙愿,这部堪称经典的现代舞作品终于“流浪”到内地。4月8日、9日,《流浪者之歌》在广州大剧院演出,随后,还要在深圳、武汉等地巡演。南都记者在舞蹈巡演间隙对他进行了专访。

云门舞者

纤瘦儒雅的林怀民始终面带微笑,一身黑衣更显出内敛气质。他讲话柔和缓慢,不时自嘲“我现在年迈体衰眼又花,所以编的舞越来越慢……”,让人难以将他与那些特立独行的作品联系起来。

“我已经在舞蹈里流浪了30多年,还将继续流浪下去,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从年初到年尾,行色匆匆走过每一个城市,下飞机就是工作,林怀民已经习惯了压力和奔波。回望人生的潮起潮落,流淌的只是一个舞字。

林怀民7岁之前是在台湾嘉义度过的。5岁那年,父母带他去看了电影《红菱艳》,他被那不断舞动的双足、跳跃的身影以及带动红色舞鞋起舞的音乐给迷住了。

1969年,因出版了小说集《蝉》,林怀民成为台北文坛瞩目的新星。然而,这名“孤独的文学青年”却放弃了文学坦途,转而追寻他的舞蹈梦。1972年,从美国留学归来的林怀民,决意创立一个中国人的现代舞团。次年,台北信义路一间80多平方米的公寓里,云门诞生了。

在那个“男孩子跳舞不正常、女孩子跳舞不正经”的极端保守年代,一切都很艰难,从编舞到财务,林怀民什么都要管。同时他还要去教书,薪水拿回来后支撑舞团的排练。1981年起,林怀民带着云门,开始了欧洲巡演,获得巨大声誉。

浪迹天涯

然而,梦想在最辉煌的时候逐渐黯淡,社会的拜金浮躁、创作遇到瓶颈,林怀民也曾宿醉停步。1988年,因为财务和社会等各种困境,林怀民曾将云门停掉,一度失去了努力的勇气。暂停云门的三年里,他背起行囊,独自流浪,先后到过大陆、欧洲以及印度。

提起第一次西安之行时,64岁的林怀民提高了声音,“飞机在西安的上空盘旋,郁郁葱葱的山脉”勾起了乡愁,看着沧桑的古城他在飞机上痛哭流涕。因对罗戏感兴趣,有一年春节,林怀民专程从纽约飞到贵阳看原生态罗戏。林怀民还想去湘西凤凰等地观光,期待看到吊脚楼上“宽脸大奶”的姑娘。

满世界演出“流浪”,对他影响最大的却是1994年的印度之行。“我的一生可以分为去印度前与去印度后。”

1994年夏天,带着德国作家赫塞根据佛教传说改写的小说《流浪者之歌》,林怀民飞往印度。在那里的见闻让他受到了很大震撼,“有一天夜晚我走进乡间的火车站,在黑暗中踩到软软的东西,仔细看原来是个人,再一看整个候车室睡满了人,我当时就哭了,一个人要饥饿到怎样的程度被人踩都不吭声啊?”敏感细腻的林怀民在印度的日子“天天都在哭”。

一天,他在菩提伽耶一棵菩提树下打坐,一缕阳光照耀下来,他顿悟,“心突然静了下来”。看着恒河边生老病死,上游的人把尸体烧掉把骨灰撒到河里、而下游的教徒在这条圣河里喝水、洗澡。“对于人生,成功和名利能算什么呢?”回到台湾后,《流浪者之歌》诞生了。

日暮乡关

“现在还有许多人生活在那个城市里,我却常常生活在那个小城过去给我的印象里。”沈从文如此回忆故乡。林怀民对故乡的记忆也定格在台湾嘉义乡下生活的印象里。

从5岁半第一天放学回家,林怀民的母亲就让他跪在榻榻米上听音乐,“巴赫、贝多芬……每天坚持听半个钟以上”。林怀民的祖父和父母都是到日本留学过的知识分子,正是从小的文化熏陶,使林怀民能够创作出《流浪者之歌》,“其实那个舞蹈不是我编的,是那个跪着的小孩子编出来的。”

多年后,云门舞团回嘉义演出,早晨醒来,林怀民问自己身在何处,服务生告诉他,他所住的新建的小旅馆的位置,其实就是他小时候的家。

■ 对话

最喜欢的作家是沈从文

南都记者:如何能将中西音乐等不同的形式融合,达到本质上的一致?

林怀民(以下简称林):我的《水月》配乐用的是巴赫、《流浪者之歌》用的是乔治亚的一首我也听不懂的歌,这些音乐相通的是人的呼吸和情感。形式后面的韵味是一样的。我成长的背景很复杂,父母亲是留学日本的(他们也有带回来一些西方的文化)、隔壁住着的远房叔叔娶回来北京姑娘,还看了很多书和电影,从小习惯了多种文化融合。

南都记者:你经常提到“归零”这个词,在舞蹈上如何理解?

林:有些人说我的舞会泛空,我刚讲的很难跳的地方,就是如何回到原来那个点去。我有时候会带舞团去打禅、参禅等,但是不能几个礼拜都在打坐,年轻舞者进来没经过这个过程,我们就教他这个动作怎么“从外面进去”,怎么踩涌泉、松垮、打背,他们跳着跳着就进入状态了。

南都记者:这么多年,对舞蹈一直是这么坚持的吗?有没有动摇过?

林:我从来不知道我对舞蹈是不是坚持,我只是觉得日子要过下去,我手里捧着的是一大把的青春。云门招舞者,是那些不跳舞会死的人,他们没有钱,只有跳舞的快乐。跳舞的人,就是对动作饥渴的动物,我的责任是喂好他们,给他们铺陈好的空间发挥。所以已经不单是对舞蹈的坚持,他们就像家人一样。

南都记者:在台湾,云门的观众大约有多少?

林:我们在台北演出的时候,连续15场,每场大概1600人。现在这个浮躁快节奏的社会,有这么多观众的,只有“云门”。

南都记者:你对早年台湾社会的风气失望,而当下大陆社会也有一些拜金现象,你怎么看?

林:台湾社会现在很好哦,公民素质非常高,搭公交车的时候,司机会跟你说“谢谢”,云门户外演出几万观众,结束后满场没有一点垃圾纸屑。对这边的情况,我没有发言权,我只能说,在经济不够发展、新的规则还没建立好的时候,会有一个过程。

南都记者:你最喜欢哪位作家?

林:我最喜欢的是沈从文,他的悲天悯人和愤怒都深深打动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类几千年来,都很渺小很脆弱,但是他的很多作品艺术性高的不得了。鲁迅算第二位喜欢的作家吧。

南都记者:你认为什么是幸福?

林:我认为,人生的遗憾比较少,就是幸福,肯定不能没有遗憾的。我也有很多遗憾。

 

来源:2011.4.14南方都市报,本版图片均来源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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