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紫禁城的“顶级私人会所”建福宫被曝光了。来宾均为“高端政商人士”,陈列着从故宫里“借”来的珍贵文物,入会须有“十亿资产”,显然,这是“贵人”的专享。若论追责,当然首先要问监守自盗之贼。不过,我们也有必要刨一刨这件荒唐事的社会土壤。
建福宫会所的出现,与中国所有冠以“豪华”、“尊荣”、“精英”、“皇家”、“王者”、“贵族”等字样的地点或产品一样,原因在于这里有太多的暴发户想要由富入贵。在一些广告词里,贵显然是比富更高的一个等级。我却认为,“富”只是一个中性词,“贵”却是一个贱词。
中国有句俗语: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家长以此激励子女,老师以此激励学生。这是一句很贱的口号。人,就是人,分什么人上人、人下人?又不是在床上。一个人如果立志成为“人上人”,那么他就相当于默认自己现在是人下人。在梦中坐轿子的人,在现实中肯定是跪着的。
为什么要跪呢?有人说,因为穷。穷其实不是原因。戴奥吉尼斯是犬儒界的祖师爷,犬儒主义被许多人等同于低贱、不要脸,纯属误会。亚历山大跑去戴奥吉尼斯面前,问这个一无所有的睡大街的人:“我能为你做什么?”戴奥吉尼斯懒洋洋地回答:“站到那边去,不要挡住我的阳光。”这怎么回是低贱呢?当然也不是高贵,他不想高贵。他既不仰人鼻息,也不想故意摆出个居高临下的姿态,他只想做个人,不高不低,不贵不贱。
既然跪着不是因为穷,那么是因为穷而欲富?试想,如果戴奥吉尼斯想要谋个一官半职或有点“治国平天下”的志向,他还敢对亚历山大冷言冷语吗?当然不敢。可那是在权、利全出一孔的时代,除了“学成文武艺,贩与帝王家”,没有别的选项。我们不是生活在人人平等的新时代吗?中国人民不是已经站起来六十多年了吗?诚实经营、合法致富的模范不是天天在电视上露脸吗?
我怎么知道有许多人在跪着挣钱呢?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挣钱,也不怎么认识会挣钱的人,我只是推测。我相信我的推测是靠谱的,因为人是不是跪着或跪过,能从他“贵”的方式看出来。如果他没有卑躬屈膝过,他怎么会趾高气昂?如果他没有装过孙子,他怎么会天天当老子?如果他没有当过奴才,他怎么会痴迷于“皇家”、“贵族”?
被人役使惯了的人,才最想役使他人。贱久了的人,才最想贵。他们却不知道,从卑躬屈膝变成趾高气昂,并非“脱贱入跪”的方式。他只是从一种贱“进化”成了另一种贱,实际上没有区别。
在北大附近的苏州街上,有一家叫“白家大院”的高档“食府”。为表尊贵,我决定用“食府”而不是“餐厅”来形容它。白家大院在清朝是王府,现在改成食府,风格却没有变。从院里端茶倒水的服务员,到院外导引车辆的保安,男男女女都穿清宫戏的服装,逢人先说“您吉祥”。每次从附近经过,我都仿佛免费做了一次穿越旅行。在这府中,身着旗服的男女服务员饰演的显然不是格格、贝勒,而是宫女、仆人和太监。莅临此地的高贵的食客,是不是三杯两盏下肚,就恍然有王者气概?
金箸、玉食、锦衣、美女、笙歌、珍禽、字画、古玩,所有这些,都不能让跪着的人站起来,只能让他们跪在更华丽的地毯上而已,跪姿是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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