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已的过往，父母有时比我自已还用心。我早就不知道二十年前的小学和中学作文扔哪儿了，但他们竟然好好地帮我保存着，最近还把这些发黄的作文寄给了我，感动得一蹋糊涂。
现在回忆童年和少年，总觉得那时有多美好。其实，当我面对这些作文本面对我真实的童年记录时，我不得不为当年愚不可及的心智感到羞愧。
比如，我在二十年前的作文中是这样歌颂半个馒头的：有些同学吃得太浪费了，吃半个扔半个，也不想想旧社会时，苦难的中国人民哪能吃到这样的馒头。现在却把馒头吃剩了喂猪，如果猪有思想的话，猪也会愤怒的……
比如，我在二十年前的作文中是这样歌颂国家尊严的：国家尊严高于一切，高于生命……为了论证这种尊严的重要性，我在那篇作文中引用了一个故事：侵略中国的德国元帅瓦德西，也为有尊严的中国人——那些顽强抗争的义和团将士打动了，他说；中国的农民比德国的工人更爱国家……那时我比现在动不动就“感谢国家”的体育总局那位局长还有觉悟吧
比如，我在二十年前的作文是这样被革命故事打动：想想我们，有时为了一点鸡毛事吵架，太不应该了，没有一点舍已为人的精神……今天蜜一样的生活是来之不易的。在那篇作文的旁边，我还一本正经抄录了江姐受刑后的语录：同志们太好了，这算不了什么……毒刑拷打，那是太小的考验……竹签子是竹子做的，但是共产党员的意志是钢铁铸成的！
翻开当年作文，如此等等，俯拾皆是。这和最近流传在网上的朝鲜中小学生歌颂“主体思想”真是没多大差别。
由此，不由地想到当年老师怎样给我们上语文课，上公民道德教育，上政治课，这真是润物细无声又惊心动魄的洗脑啊。这样的教育，至今又改变了多少了。记得去年厦门有篇零分作文是这样的，那位小学生参观了烈士墓后，认为：“在今天，同样有些政府官员有些学校领导在烈士墓前流着鳄鱼的眼泪，猫哭耗子假慈悲！而不顾我们孩子们心里真正的想法以及教育效果，这里我只是想提醒一下这些人。”结果，这篇作文被打了零分。“从小要说假话，并且要说很主流的假话。如果说不主流真话，就要受惩罚”，这就是我们的小学教育体系。
应该说，这种教育是极其成功的。二十年前的本人，即是一例。二十年之后，这种教育仍在不断地生根发芽。汶川地震时，我更就被震雷了。其时，我正在映秀镇的漩口中学采访。一位死里逃生的初中班主任和我聊了一些校舍质量问题的人为原因。当班主任走后，一名初中女生走过来，很严肃地问我：“你记者吧？”我说：“是的。”她继续说：“刚才我们班主任和你聊的那些事，很负面。你不要登到报纸上。”我问：“为什么？”她回答：“你登到报纸上，会被CNN这样的反华媒体利用。”我很震惊这种“觉悟”：“你怎么想到的？”她回答：“网上都是这样说的。”……
不能不说，从我当年的小学作文，到那名初中女生的“你不能登负面新闻”，这自有那套惊心动魄的机制在起作用。
不能不说，高中以前，除数理化之外，所有的课内教育都算是白读了，并且还中毒颇深。我是到大学之后才开蒙的。我感恩于这所大学，我在那里学习到了常识，那里曾经有许多好老师，以及一个可以自由阅读的图书馆。
我想，如果当年如果没有念大学，或者没有念一所会教你常识的大学，那一定是被洗了脑还不自知。所以，我不得不歌颂一下，我们这动不动就要孩子们“感谢国家”的所谓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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