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忆星 | 评论(0) | 标签:所见所闻

雨后的老街,石板路洗刷一新,女贞花香四溢,夏天的第一束紫薇招来一只硕大的雄蜂,它奏着低沉的弦乐、踏落的细碎花瓣在和风中优雅地跳舞。一只灰色的兔子在墙角吃草,长着两颗长长的、似象牙般突出的畸形牙齿,跛着两只后腿轻轻跳跃着,女主人笑着说:是只宠物兔,打小被顽皮的孩子摔了无数次,长大就成了这副模样。

我瞥见一个“理发七元”的招牌,店主正在围着罩衣的客人头上挥剪,靠近门口的小方桌上有个穿校服的孩童在做功课、戴着红领巾。我犹豫了片刻,心里想着应该照顾这个家庭的生意,却又留恋上次那家店,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觉得自己等不来,也许下次吧。

过拐角就是了,我走进店里,心里的失落稍纵即逝,不是她。另外一个女人在给躺平了的客人剃胡子,客人脸上涂满了白色的须膏,女人动作麻利,刀光一闪、刮下来一片,兀自还抬头去看电视里的肥皂剧。而我心里打了个冷战,清晰地记得:有一次,理发师用剃刀给我修鬓角,被旁边一个毛糙的小伙子碰了一下,好在他眼明手快、及时偏转了刀锋,我还是感觉到了冰冷的刀面贴在脸颊上,自此,我对剃刀有了恐惧症。

那女人示意我坐着等一下。我仍心存希望:今天该当是轮到她啊!第一次来这家店,就是现在的这个女人给我剃头,我给她十块钱,她找还了三块,我当时犹豫了一下,有种想退给她的冲动,因为一直理发都是十元钱。但那次理的效果不太好,只有期间的聊天还算有趣,她讲一个姐妹在人民路那家发廊被人宰了,进去之前说洗、剪、吹十块,末了收了她一百。“还真给了吗?”我问。“可不,店家不让她走,还吓唬要打她呢。”“那家店我是知道的,十年前他们就靠敲诈了,不过后来上当的人越来越少,本地人都不去了,所以他们店面也越开越小。”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十年前我的一个同学当时来看我,顺便在那里理发,最后吵了一架、还是被收了四十块钱。那个店主的形象我始终记得:身高一米六五的样子,长得敦实,肩上有纹身,屁股浑圆突起。他总是斜挎个背包,沿街发卡片,上写洗、剪、吹一共十元。结帐时,要么说今天给你剪发的是造型总监,要么就说给你用了上好的柔软剂,最后总能狠狠地敲你一笔。这样的行径居然存活了十年,可见中国人的软弱,也可知监管部门形同虚设。

我洞察着里屋的动静,希望她出现。第二次来这家,是她给我理发。她长得很好看,说话四川口音、细声细语,发丝柔软乌黑、中短齐耳,她身材高挑、匀称。她剪刀使得好、喀嚓喀嚓一声声不急不慢,碎发刷刷飘落,我也感觉头顶清凉了很多。清洗的时候,我坐在板凳上、低下头来,她打满肥皂,手像刷子样快速梳理着,一边跟另一个女人讲话,谈话的内容在我听来竟是十分清纯,就我对当今漂亮女人的理解,当属奇闻。这天结账时,她在兜里找了很久才给我找出四十三元的零头。她理得很好,比第一次那位好得多。我暗想下次一定得找她,不单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还不俗气。

偶尔在老街散步,我发现两名理发师似乎是有分工的,我暗自留意,似乎我倾向的这位每次都是单号。今天明明是单号,但我却落了空。我默默坐在沙发上,失望的心情迷上心头,不只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头剪得不好。

这时,又进来两名年轻人。其中一位直接坐在玻璃镜前的转椅上,抬起一只脚搁在扶手上,他的头发很长、耳朵全部盖住,但发质不好、干枯、偏黄。“定型吗?”理发师已经收起了剃刀,用热毛巾擦干净那位客人的下巴。“嗯。”年轻人嘀咕了一声,眼睛斜视着,不知道在看哪个方向。那个客人站起身来,掏出十元钱付了,拎起地上的一袋菜。“上海男人。”我在心里说。

“你先等一会儿。”理发师没正面看我。她径直过去拿起台子上一本画册,塞给椅子上那个年轻人。“你自己选一个,我先给你定型。”说着,她伸手抓起一缕头发捻了捻,大概试了试发质,就准备开始弄了。

“哪一种啊?”年轻人躲了一下,疑惑地说。

“诶,我不是让你自己选嘛,这个跟定型无关的。”

“先等一会儿。”年轻人说。

“随便你吧。我跟你说,无论你选什么发型,定型都是要做的。”理发师脸上似乎挂着一丝轻蔑的表情,她说话的嗓音有点发颤,也许是为即将到手的这个大生意有些激动。

“没有别的了吗?”年轻人合上这本册子,抬眼扫了一下面前的台子。

“就这些了。你可以边选我边做定型,这样节省时间。”理发师不自然地说。

“多少钱?”年轻人终于问。

“七十。”理发师说。

“染呢?”

“烫发七十,染就再加三十,一起做可以给你便宜点,九十吧。”理发师稍微有点急躁,没等年轻人回答,她又补充,“行吗?”

“好吧。”

我看着那个年轻人,他长得还算英俊,但带点乡气,衣着也很普通,衬衣脱了几根线头。他的同伴显然是陪他一起来的,但看来今天他是主角,也许是要去会女朋友,才舍得一百大洋,这相对他们的收入应该不是小数目。其实我在想:只要穿得干净朴素,头发只需要花七块钱剪成我这样的寸头,这名男孩子是不难看的,又何苦耗费了时间和金钱,追求一种飘渺的虚荣呢?但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也许女孩子不这么看,就像孔雀开屏、炫耀鲜艳的羽毛,人类何尝不是如此,要不然每年的时尚界又怎会赚得盆满钵满?

“这,这个得等很久吧?”一直在旁边乖乖等候的我终于有点坐不住了,“要不我明天再来。”

“哦。不好意思啊。”理发师仿佛才想起我来,她刚才一定一直沉浸在到手的大生意的激动中。

我抬脚出了店门,我其实不急,也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脱身而松了口气,丝毫没觉得受了怠慢。“看来这家店以后也不能来了,关键那个单双号的猜测可能是错误的。”我心里想着,不由自主往刚刚路过的那家店走去。

店主系着浅黄色防水布的围兜,正在低头扫地,做功课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剪头吗?”我站在门口说。

她只瞟了我一眼,就摇了摇头,甚至连话也懒得说。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自讨没趣地问了一句,“剪头吗?”

“平头,不会剪。”

“也不算平头吧?只要稍稍修一下就好了。”我竟有点象似在请求她了。

“不行。去那一家吧。”她兀自扫着地,态度很冷漠。

去哪一家?难道他知道之前我是属于那一家的?

不久之前,我可是因了她有个孩子而产生恻隐之心,觉得应该来照顾她生意的,没想到!看来我是太自作多情了点。

我只好回到小区附近的那家理发店。我还未进门,理发师就赶紧站了起来,“生意来了。”我似乎听见她在说。

一个多月前,我在她这里剪过一次,应该还算不错。那还是在我终于开始厌烦从前那家办卡的店以后。我这人是很有忠诚度的顾客,之前的两年多一直在门口那家店,我也就只是理发,虽然理得频繁点,但一年下来消费也最多三百元。我妻子以前还有烫发的习惯,但每次就是烫了没多久又要拉直。我就一直泼冷水,不只是心疼每次那几百块钱,而是认为那真的不好看。

那家店是清一色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我算是老顾客了,算上妻子烫发的花费,我总共办了一千五百元的卡,刚好也只剩了几十块钱,一直都拖着没再充值。但最近却很是麻烦,因为就为了剪个头,每次都要跑很多趟,理发师总是说没空,还给了我张卡片,让我来之前预约。

所以,那次一气之下,我就跑到菜场对面的那家小店。我跟店主诉起苦来,说就为了剪个十块钱的头还要让我预约,简直太像那么回事了。

“我这里,每次不会多等超过五分钟。”店主娴熟地挥动着剪子,她操着河南音说。

“也是啊,我本来就喜欢自由,走到哪里剪刀哪里,亏得我被他们捆死了这两年。”我愤愤不平地说。

“他们眼里哪会有你,那些帅小伙都盯着富婆呢。做一个头好几百,还有电话预约,提供上门服务。”这位中原女暧昧地说。

“真的呀?”我装作惊讶。

“不骗你,我们这行,消息是通的。”店主接着悄声说,“一会儿敲个背吧。”

进门的时候,我是注意到长条沙发上还坐着两个女人,从穿着打扮上不像是职业理发师。

这时,一位白头发的老人在门口晃了一下,沙发上其中一位立刻站了来走过去。

“说磨磨蹭蹭的,倒底想好了没有啊。”那女人说着,牵着老人的手进到店里。老人始终没说话。我看他至少七十多了。

“那就按吧。先跟你说明白了,三十块啊。”女人说。

老人还是没开腔,但任由女人把他拉进了内屋。

“一天的菜钱没了。” 理发师笑着说,她收起剪刀,拿毛刷扫着我的脖颈。“今天上午都来了三次,一直犹豫不决的。”

“这么大年纪也出来按摩。”我轻声说,唯恐那老人听见。

“可不是,上海人太有钱了,都无聊得不知道怎么花。”

“估计是空巢老人,又没有精神寄托。”我说。

洗头的时候,她还在劝说我敲个背吧。

“不了,马上要回家吃饭了。”我推脱。

“你看你,学什么上海男人那么小家子气,老拿回家当借口。”理发师加装恼怒地说。

“下次吧。”我搭讪着说,眼角扫过,沙发上那女人孤零零地坐着,一脸地失望。大概,哪天没有客人,哪天就没饭吃,我心想。

回到小区门口,在我办卡的那家理发店隔壁,还有家更大的美容美发店,号称是全国连锁、美容界的航空母舰。数十个俊男靓女齐刷刷排在店前的广场上,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大跳“抓钱舞”。音乐稍停,领队带领大家高声齐呼:“我要成功!我一定要成功!”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今天是西元二零一一年,七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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