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感慨罗马它的残暴么?不,我还是感慨它的长寿吧。据说违抗大多数人意志的统治都活不长,遂有中原的王朝周期律。可罗马怎么活了这么久?它受爱戴吗?不,它只讨好少数人,而这被讨好的少数人可以牢牢主宰余下大多数人的命运。”——摘自洪荒行者游记。
寻找法治之罗马浩劫(完)
文/李旸(北京交通大学)
巨人的脚步,继续踏在这广袤的欧洲大地上,每一步踩下去,都有人死于非命。鲜血染红的战旗沾满了腥味,却又自信满满,它迎着高悬的烈日飘扬,毫不躲闪。
他运用力量、制定法令,让整个已知世界都向他臣服。他不容反对的声音存于世上与史书上,让后世只记得他的荣耀与张狂,不知他的野蛮与残暴。他还百战百胜,免于一切报复与惩罚。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要与他为敌?你明知道这是没有希望的事情。”我问斯巴达克斯。
“他可以夺去我的家庭,夺去我一切的希望,但他不能夺走的是仇恨。虽然我只是一只蝼蚁,无力反抗践踏,但是我可以也必须去恨那个践踏我的家伙。虽然我不能像他那样夺走一个人的全部,但是我可以夺走他百分之一的所有物。我要破坏他的农场,我要焚毁他的财物,我要伤害他的肌体,我要报复他,哪怕不能足量地偿还他,哪怕只能做到百分之一。”
我曾是个角斗士,他们把我的生命定义为一个杂耍演员,表演与同族同类或是与野兽相互残杀。我生命的价值不在于我的家庭、才能或是个性,却在于我的杀戮能力以及能够为斗兽场吸引观众的名声。他们已经如此邪恶,却要逼迫别人也来活在这邪恶当中。我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与其让他来为我安排敌人与战场,不如我自己来寻找我的敌人与战场。我宁可在与罗马的战斗中被碾成粉末,也胜于在斗兽场上留下全尸,体面地死去。
他掏出藏在衣兜里的青铜剑,望向四周:“还有谁跟我一起来?”
巨人在农场里徘徊着,在人群里踏出一条又一条的血路。他一定要在天黑以前追查到东方人的踪迹,否则将再无机会。为了罗马的长治久安,财产上的一些损失是必要的。
突然间,他觉得浑身奇痒无比,低头看去,竟然是一些庄稼汉跳上身来,拿着农具向他不停地戳着。
“你们真是疯了。”他冷笑着随手拍死了几个捣蛋鬼,“人类开始使用青铜器都已经几千年了,可我一直让你们用石器耕田,难道你们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吗?我从来不会嫌田里的粮食太多,但是让你们无力反抗却更重要。”
可是奴隶们并没有闻言退缩,他们越聚越多,拼命地戳着、砸着、撕咬着巨人。他们恨他,却懒得开口声明这一点。他们的主人早就教会他们:利齿比叫喊更有力。
“就凭一座农场的乌合之众,就想战胜罗马军团的利剑吗?”巨人嚎叫着,“你们这些叛乱分子,你们都得死。”
大家都忙着吮骨食肉,没有人回答他。
“很好。既然这样,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你们的血,会流干。”
太阳落下了地平线,农场里的血河也缓缓停止了流动,成为一潭死水。巨人正准备点亮火把回家休憩,却发现远方的火光比初升的月亮更为耀眼。
那是他的家罗马城在燃烧,那是他之前所言的“文明标志”在燃烧,在仇恨中燃烧。
“不!”他嚎叫着,往火光的方向飞奔而去。
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三夜。虽然罗马城里多是耐燃的石质建筑,但是相应的,纵火犯也毫不留情地在城里泼洒了原油。焦臭的尸体、坍塌的住房在城里随处可见。比这更糟糕的是,城里的粮仓一开始就被焚毁,而大多数的奴隶都已逃走。巨人被迫忍饥挨饿、不眠不休,一桶又一桶地从护城河里舀水,独自灭起火来。
几天之后,巨人的身影出现在阿尔卑斯山脉上。雪地里,无数人的足迹清晰可见。
“终于找到你们了。”
“你一定怪想念我们的,因为没人给你做饭救火干杂活了。你看起来气色不错,毕竟一夜之间一切都回到解放前了,啊不,是扩张前了。”我出现在一个山峰上,嘲讽着。
“东方人,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本来可以当我的座上宾,尽享美食美酒美人。没有人想与我作对,可你偏偏要与我——地中海的霸主作对。你会付出代价的。”
“我只是践行我的信仰,将文明传予我的信念付诸实践。这些人本是自由的人,他们有自己的自由意志,当我给予他们选择的权利时,他们选择了离你而去。与其追究我的责任,倒不如请你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你还烧了我的罗马城!”
“没有都烧掉,我只是烧掉了一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元老院本来就长你脑袋上,我没动。但是那些浴室,斗兽场还有粮食,本来就不属于你,它们是别人的劳动成果,就算把它们从你手上剥夺了,也没有错。”
“去给阴曹地府的小鬼们讲理去吧!对错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你给我的罗马带来如此一场浩劫,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巨人嚎叫着,大踏步地向山上冲来,身上的鲜红战旗愈加高扬。
“我没有给罗马带来浩劫,你的罗马才是浩劫本身。”我举起一面写着“水”字的令旗,用力一挥,“中土人有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一时间,附近无数山峰上也出现了相同的令旗。无数男女老少从山头上冒出来,大声怒吼着。
他们唱着同一支歌谣: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的长城!
欧亚各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屠刀,前进,冒着敌人的屠刀,前进,前进,前进进!”
阿尔卑斯山在这怒吼中颤抖着,继而也发出它自己的嚎叫。高低各异的山峰,一个个崩塌,汇成巨大的雪球,向巨人滚去。大自然不比敌人温柔,不少雪球里也卷入了这些刚刚得到自由身的可怜人,有不少人发出了惊恐的求救声,但也有人视死如归,依旧唱着那首似乎传承自远古的歌谣。
巨人高高跃起,越过一波又一波试图遮盖他的雪浪,但是他每跳起一次,他的下一次落地也就越重。无尽的雪浪中,他越陷越深。弥漫的雪雾渐渐盖住了他的身躯。
“这次终于成功了!”斯巴达克斯在我身边兴奋地大喊着,手舞足蹈着,比在凶险的搏斗中取得胜利还要兴奋。
可渐渐地,雪雾中又显现出那个巨大的身躯,他似乎驾驭了这雪浪,身形又越来越高。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是这样吗?”他猛地跃起在空中,在众人面前展示他的身体,虽然谈不上完好无损,却也并无大恙。
这无边无际的雪浪,可以令任何中土的君王灭亡。可大家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踩着锋利的盾牌,在怒火与诅咒的浪花里冲浪。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曾慌张,曾不知所措,曾觉得或许会有诅咒应验在他的身上。可是一路下来,他却愈加沉稳愈加安静。渐渐地,他开始享受在这浪花里驰骋的感受了。他甚至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向大家展示他的技艺。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你刚说这话时,我是有些信的。”巨人轻蔑地摇了摇食指,“可惜现在我知天命了,不会再信这话了。”
我张大嘴,眼睁睁地看他一个转身,从呼啸的浪花中跃出,立在我身前。
“也许在有的地方,你这话是有道理的,但是肯定不是我这儿,因为我是千年罗马。一千多年时间,可以杀多少人,享多少福,让多少辈子孙活在咒骂中?要等一千年的报应,还可以算作报应吗?牵强附会罢了。”
“你似乎以为,我邪恶是因为我疯狂,我顽固也是由于此。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呆瓜才能教出你这样的粗浅见识。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We are not so happy about we are evil,we are evil because we are happy so.”
他弯下腰,乜视着我两眼:“像你这样皮肤精致又不黑的东方人,拿来当宠物该有多好。真是可惜了,抓也抓不到你,伤你也没有法子。”
“让我也送你八个字:民可使之,亦可驱之。不送。” 他食指一弹,将我送入云霄。
(全文完)
(文编:麦静;责编:黄理罡)
本文由自动聚合程序取自网络,内容和观点不代表数字时代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