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我小学二年级,是班学习委员。“文革”开始不久,学校在操场举行了开展文革运动的动员大会,我在平日领操站的小土台上,当着全体师生的面,念了一篇不知哪个老师写好的稿子。内容记不清了,但发言末尾高呼的口号倒记得,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万岁”等等。
接下来,我们学红卫兵大哥们斗地主抄家的劲头,参加了红小兵,蠢蠢欲动。
我们的班主任名叫刘冰,是个慈祥的女老师,戴眼镜。当时不知谁散布消息说她是地主的女儿。
得知此消息后,班里同学内心充满了义愤:革命后代竟然接受阶级敌人后代的教育,孰不可忍!那个年代,我们早就被洗了脑:地主是敌人,是剥削阶级,是人民的仇人,不是人。
于是,同学们就商量怎么整她。那时我已对绘画有了兴趣,立志长大做画家。我自告奋勇,学着当时丑化“走资派”的流行风格画了一幅班主任的“肖像”,画面上是个青面獠牙的女人,还写着班主任的名字。
当晚我们把“肖像”贴到了黑板上。第二天一早,刘老师进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漫画,脸色惨白,什么也没说,继续在贴有自己“肖像”的黑板前讲课,我的内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但快感占了上风,因为“阶级敌人的”女儿显然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长大以后我逐渐才明白,面对一夜之间反目的学生,老师当时的心情一定是万念俱灰吧!我开始理解文革期间为何自杀者众多的原因了!
现在,只有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只有在创作作品《历史中国众生相1966——1976》的过程中,因少年时摧残过他人尊严而产生的负疚感才会减轻一点。
“文革”期间,作为普通人,我们难道没有施过虐,或成为过帮凶?,难道不应该有一个忏悔和自省的精神?
时隔多年,我又开始大画特画起巨幅肖像来。不过,这次和当年画侮辱老师的肖像不同,而是以系列肖像切入“文革”历史的方式来使自己获得一个忏悔的机会。
和当初第一幅“肖像”联系起来看,做这件事情的意义又在哪里?这也是人们经常问我的问题:你为什么画‘文革’人物肖像系列?有什么意义?有什么用?
我的回答是:这个作品最重要的意义是对自己内心的救赎,其它意义都是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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