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施工中的国防三线工程“襄渝铁路”在陕南的芭蕉口镇附近走出一个大拐点。由铁道兵、农民工以及八万12至17岁的初中学生组成的修路大军已经隐藏在这大巴山深处两年之久。后来这些学生孩子们被我标记为“毛泽东的童工”http://24hour.blogbus.com/logs/1901797.html出现在一系列的文字当中……
童工的悲惨境遇暂且不提,我这里只说1971年秋天发生在北方外蒙温都尔汗的中国三叉戟坠机事件,以及因此而影响波及全国、波及共产国际社会,乃至全球范围引发震动的那一段不寻常历史。因为即使是在我所处的十万大山之中,也不可避免地经历了那些激荡时日。
是年,7月1日,《人民日报》以它惯有的喋喋不休动用长达两万字的篇幅阐述了“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的必要性(参照《纪念中国共产党五十周年 <人民日报>1971年7月1日社论》)。社论的结尾部分道:我们正处在帝国主义走向全面崩溃、社会主义走向全世界胜利的时代。同半个世纪以前中国共产党诞生的时候相比,全世界的革命形势空前大好。帝、修、反灭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社论的结尾照例缀以口号“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万岁!”“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胜利万岁!”“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七十四天后,这个“社会主义走向全世界胜利的时代”的堡垒中的伟大副统帅林彪“驾机北逃”“背叛人民背叛党”“自取灭亡”。肩负人类旷古未闻“四个伟大”的毛主席一句洒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及时地安抚了我们糟乱的心。全国人民从事件中汲取到了怎么使也使不完的革命干劲。而正是在那短短的一月天气里,我们才17岁的心陷入了极度地恐慌和担忧中,若不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大无畏革命胸怀的及时到达。
我所在学生连百多号人,绝大多数是工农子弟,却唯独把我和高俊、赖杜、建华、芝华,还有后来当了警察的菜狗曹操因为是干部子弟,故划为了阶级异己分子,对我们有个专有名称“贵族小集团”。这样做的原因很复杂,总的是在大的“路线教育运动”旗帜指引下,形势要求必须分离出阶级对立,因为任何集体里必然存在左中右。否则“路线斗争”何谈?而小处看就令您见笑了。我们“贵族小集团”的定性条件在于:1、高俊穿着是北京范儿,一看就是中毒不浅;2、赖杜手上戴了块老罗马表;3、芝华没事就抱着小提琴拉个没完;4、我呢,因为有一台六个波段的短波半导体收音机……曹操和建华身上没戴甚,却和俺们沆瀣一气,加之同样的背景,自然倒霉。
这个贵族小集团除了被不断提出批判外,其它没有优越。但“时来运转”的一天来了。
9.13林彪出逃事件最初只在共产党的高级干部中间传达。这样我们就提前半个多月获知消息。虽然家长们在电话后会叮嘱一下“千万莫要传播”。至于家长们私下透露给孩子的本意,其实不过因为政治斗争的经验:面对政局可能引发的不稳定,早早为家人做心理准备而已。但若政局真就变换,拿我们看,又有何招儿呢?!
那夜,“贵族小集团”的六位成员聚集芭蕉口镇的水文站小白屋前,借着月光畅谈。
那些日子,一些支离破碎的消息从两百公里外的西安和千多公里外的北京城不断传来。那年头尚无无线通讯,打个长途要在电话局里坐等少或半小时,多则一天半天,我们因此接到的消息一定是在十天半月之后。这让我们原本就无着落的心情更加慌乱。
“难道政变未遂?”“为什么‘最高指示’迟迟不发”“林彪还不拉出支军队跟毛对着干?”“反正已经出逃,是出逃还是另有其因”“听说八连的学生有偷偷逃回家的”“连指导员说:谁传播谣言谁是反革命”……如此传言,直到发展到“我们还在山里撅着屁股傻干,岂不知外边已经天变!”
消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渐渐地非贵族集团们也有了小道消息在传。尽管那些消息看起来是我们消息的壮大版、夸张版和玄学版,但不可回避的是在如此十万大山中的国防建设基地上开始出现人心慌慌。并且这种恐惧正难以抑制地被扩散,被不断演绎。拿现在话讲,那就是“被娱乐化”了。
接下来的事情,是我们十多亿可怜愚昧的中国人统统经历过的宫廷政治斗争民间化阶段。不论你是对政治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也无论你对政治懂还是不懂,人们似乎都无法回避地融入其间,扮演了最高权力斗争中的角色一员。你可以慷慨激昂,你可以怒斥鞭挞,你可以对曾经的副统帅飞横跋扈,横加指责,你也可以对由此而更加伟大的毛泽东抱以再超乎寻常也不算过分的表忠、阿谀、献媚、乃至献身!
四十年前,9.13之后的几个月里,我在大山里经历了那从未有过经验的一段时间。直到四十年后我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和这些9.13事件相关人员家属后代学者们聚集一起,尤其又有林彪家人的参与下进行历史的讨论,感慨之余,我忽然就想起这是一个如何神奇的国度啊,它怎么就能于任何重大的党内路线斗争过后迅速将上一出败绩划为了神勇的新时期下的无产阶级继续革命的理由呢?
我为能够生活在这样独特的国度里深感荣幸!
视频在这里 http://24hour.blogbus.com/logs/16456241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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