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十 | 异同

作者：galano | 评论(0) | 标签:普世价值观

上午, 因为一个关于非洲部落女性割礼现象的问题, 与人出现了不同的意见. 她认为, 那是一种残忍的陋习, 应当废止, 并且作为女性, 她能够感受到这种习俗给女性带来的痛苦; 我认为, 这种习俗在外人看, 固然是残忍的陋习, 我也觉得挺可怕的, 但我又觉得, 因为我是外人, 我体会不到这种习俗的存在对于当地人的重要性, 因为我不了解当地人的文化, 不了解他们的历史, 不了解他们的传统, 更不了解传统习俗对于非洲部落人生活和社会稳定的重要性,所以我尽管不能认同, 至少能够接受其存在, 因为我是我, 不是他们.

马桶永远是思考问题的良好场所之一. 如厕时, 我在想这个引发不同意见的问题, 以及相类似的许多现象. 这个世界上是否有完全的, 可被所有人接受, 适用于所有情况,所有场合, 社会, 民族, 国家的价值观, 即, 普世价值? 这又是个被说烂了的问题. 我能够同意, 在某些方面, 确实存在一些共识, 但如果把问题上升到绝对的层面, 恐怕还是需要仔细推敲.

举个例子. 刚刚结束的利比亚内战. 许多局外人, 例如微薄上, 论坛上, 博客里, 认为卡扎菲政权是应当被推翻的, 是必须要被打倒的, 因为他既不民主, 也没有完全兑现他上台后许下的诺言, 给予全体利比亚人以好的生活, 好的未来. 在卡扎菲死讯传遍网络的时候, 看着许多人欢呼雀跃的言论, 我在想, 如果你不是一个利比亚人, 你没有在利比亚生活的经历, 也未曾亲身接触过卡扎菲本人, 你何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支持卡扎菲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如果这是错误的, 那么, 为什么始终有他的支持者存在, 为何他又曾经当政四十多年呢? 难道, 所有的现象, 都是植根于错误的出发点和不正确的土壤?

我联想到2009年初, 当以色列军方发起的铸铅行动给加沙地区的民众带来重大的人道主义灾难的时候, 我曾经在豆瓣上发起过一个名为”为加沙儿童义演募捐”的活动, 并积极联系使馆和一些乐队, 试图在线下, 也真的做成一个旨在募捐声援加沙人民的义演活动. 那个时候, 我逢人便说加沙地区给当地人带来多大的灾难, 并不遗余力地指责以色列政府的残忍和伪善, 许多人能够理解并支持, 也有许多人无法理解, 并且向我提出一个问题, 你不是巴勒斯坦人, 你没有生活在加沙, 你怎么知道以色列军队不是在打击恐怖分子, 你怎么知道哈马斯不是一个可憎的组织? 当时, 我很气愤别人会这样反诘, 但我无意说服别人一一认同我的观点. 我是我, 他是他, 人人是人人, 每一个人有不同的背景, 不同的认知体系, 不同的判断标准, 不同的知识储备, 不同的理解能力, 更有不同的社会阅历, 试图让别人都认同自己, 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 无论对方还是自己, 都没有到过那个地方, 且不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即便是有过调查, 一千个人依然会有一千个结论,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说到残忍和野蛮, 我不由想到被人诟病的吃猫吃狗现象. 从个人而言, 我当然不会去吃这些可爱的动物. 但真的要去阻止所有人吃狗? 就像西方人常常抨击中国人那样, 动辄冠以野蛮, 不开化等形容词? 如果是这样, 那么, 法国人吃蜗牛算什么? 蜗牛不可爱吗? 干嘛要吃它? 西班牙人吃兔子算什么? 兔子憨憨的样子得罪过谁? 日本人爱吃生鱼片算什么? 拜托, 鱼儿在水里自由自在地为什么要吃它们? 更不要说, 中国, 我们有人吃青蛙, 吃动物内脏, 吃狗肉, 吃人类胎盘, 这些又怎么说呢?

最近PETA号召拒食鱼类. 我真觉得很雷, 虽然我喜欢这个组织, 也曾经努力争取过为之效力的机会, 还险些得到. 但我实在觉得, 当我们没有对方的处境, 没有对方的背景, 没有与对方一样的内在逻辑体系之前, 在说出反对的时候, 是否要给对方留一份尊重? 以PETA为例, 宣传素食对于我来说, 是件好事, 因为我认同这个理念, 我相信吃素是有益健康的, 而吃肉则不然, 并且我也认同人没有肉吃, 一样可以过的很好, 没有皮草制品, 一样可以度过漫漫长冬, 一样可以光鲜靓丽, 一样可以风度翩翩. 但我们真的有足够的理由去阻止那些没有认同我们理念的人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吗, 让所有人选择和我们一样的生活, 持与我们一样的理念, 吃一样的食物, 穿一样的衣服, 把别人变成我们, 难道这样, 我们才会心安理得吗? 细细想来, 回顾历史, 我们这样, 又和法西斯, 有什么区别呢?

事情真的不禁联想. 不然, 会发现一桩接着一桩令人深思的现象. 在我们的周围, 有种种不能令我们接受的事情, 我们对我们不认同的现象和事情说不, 因为我们不认同, 但我们是否应该让自己活, 却不让别人活? 有些事情, 比如贪污腐败, 我们说不, 因为那涉及到我们的切身利益, 我们是利益受损的一方, 我们固然需要为自己的权利声张; 而有些事情, 我们并非当事人, 难道我们可以因为自己的喜好, 或者自己的假想, 而去干涉别人长久以来的选择和传统, 如同白宫和五角大楼那样四处干涉, 挥舞大棒吗? 在我看来, 那是打着民主人权的幌子的法西斯. 即便别人内部有问题, 也轮不到你美国人来指手画脚, 别人的问题由别人来想, 因为脑袋长在别人身上, 世界警察要不得.

回到非洲部落女性割礼习俗的问题上. 没错, 在我们看来, 女性割礼从细节和生理上是很野蛮, 不人道. 但我们真的有理由去干涉吗? 想想过去的中国, 如果由英国人, 美国人来告诉我们, 你们让女人裹小脚太野蛮, 不文明, 非人道, 李鸿章怎么想? 左宗棠怎么想? 普通中国百姓怎么想? 百年后, 我们的社会没有了裹小脚的习俗, 但问题是, 这样的改变是源于内在的社会变革, 还是外来的干涉呢? 交流固然必不可少, 恐怕自我的选择与决断, 才是改变动力之根本吧.

英文有句俗语, Live and let live.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