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澧 | 评论(10) | 标签:奥巴马, 健保, 斯科特·布朗
奥巴马上任一周年（１月２０日）前夜，即１９日晚间，民主党的蓝色根据地马萨诸塞州送他一份大礼：他们在一次特别补选中，选出了共和党籍的斯科特·布朗，使得民主党失去了在参议院终结共和党冗言阻挠的六十票多数。参议院有议员一百人，只有五十九票的民主党人，如果争取不到共和党参议员反水，将无法强行通过重大议案。这对奥巴马上任后的最大立法动作健保案，是个沉重打击。
所谓“冗言阻挠”（filibuster），是指少数派参议员在法案辩论阶段无休止发言讲废话——美国英语有个讽刺说法，叫作“读电话本儿”——阻止法案进入投票阶段。支持法案的多数派，可以要求举行程序投票，结束辩论，但这一程序投票需要有五分之三的参议员、即六十人同意，才能通过。如果“冗言阻挠”被中止，就可对法案本身投票。这时，或许简单多数五十一票就能通过。众议院没有这一机制，议长可以规定发言时间。民主党现在执掌两院，共和党不让法案通过的最后手段，就是在参议院打破民主党的六十票优势，然后祭出冗言阻挠。读者大人现在你就知道了，布朗这一新反票，将使奥巴马和民主党多烦恼。
民主党的标志色是蓝色，马萨诸塞则是深蓝州。在马州十位众议员和两位参议员中，只有布朗一人是共和党。而且补选是补去年８月去世的民主党大佬爱德华·肯尼迪的位置（他之后的代理参议员是民主党人），而肯尼迪在这位置坐了四十七年。如今居然被布朗颠覆，实在令民主党震撼。不过布朗很聪明地表示，他赢得的不是肯尼迪的席位，而是人民的席位。
行非常之事，须非常之人。这布朗今年五十而知天命，名校毕业，法学博士，曾是三项全能运动员，现为陆军后备役中校；太太曾是女演员，现为电视记者；女儿曾进入“美国偶像”（即“超级女声”所模仿的美国电视秀）半决赛。这样一个家庭，布朗却开着一辆农民工的小卡车，全州赶场子，与选民亲切握手（题头图）。布朗不用装穷，他本来就出身贫困家庭。母亲一度领过救济金；他本人在大学时，为了挣学费，曾以“美国最性感男人”出镜，为小资王牌杂志《大都会》拍裸照—— 如今被民主党人搜出来网上到处贴。布朗十二岁时，还因在店里偷唱片，被抓进警察局。这样一个经历复杂的人，从政已经不容易，从的居然还是比较正经、比较强调个人道德的共和党之政，其希罕程度，简直和宋祖英少将穿低胸装有一拼——好看是好看，却未免让人惊一惊。
民主党的标记物是犟驴子。奥巴马和民主党总认为马州是铁打的驴党亲家，却不料共和党里杀出这么一个活宝，能和精英谈法律，也能和草根吹体育，还能见女人笑出性感。而民主党候选人是位比较严肃的政法系统女干部，等到民主党高层发觉选情不妙，奥巴马在投票前的周末亲自赶去马州助选，已是为时太晚。
布朗以５２∶４７胜出，要归功于他的个人魅力，但也确实得利于民众反对健保案的大气候。《纽约时报》（１月２０日）报道布朗获选时提供了一个例子。一位名叫玛琳·康诺利的七十三岁老太太，终生民主党人，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投共和党的票。老太太说：要是连马萨诸塞州都能选出共和党人，那就给了全国一个信号—— 也该折腾够了！
按理说，健康保险事关每个公民，为什么现在很多美国人认为奥巴马在瞎折腾？首先，美国是个橄榄形社会，中间大两头小。高收入那一小头不论，中间大的中产阶级，只要有工作，基本都有雇主安排的健保。１５％没有健保的人中间，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年纪轻身体好，不愿买健保，觉得白付钱，不合算。绝大部分美国人并没有迫切的健保要求。
第二是没健保不等于不能看病。比如，前总统里根——他是共和党——在１９８６年签署了一条法律，明文规定救护车和急救室不得拒绝病人。很多没健保的纽约人，选择去急救室看病。方便吗？不方便。你得等到晚上七、八点之后，别的科室都关门了，所以急救室无法把你的感冒转去呼吸道感染门诊。而且急救室里，大概颇有几个抱着同样心思的人，都坐在那里等。但交通事故和黑道枪战的伤员时不时进来，你可能要为个感冒等几小时，医生才有工夫给你看。而且黑道伤员还挺唬人的，不过，这些人拒绝登记姓名和地址，却也使急救医护养成了习惯，他们通常不追究病人的信息，令会计处无法投寄你的账单。
没保险，看病确实比较麻烦，但毕竟还能看。更不会没钱等死。真有大病，公立医院和教会医院都会免费给你看。
当前经济危机里，民众更关心的是工作——有了工作，自有健保。民众也担心，健保案的巨额支出给经济雪上加霜。所以他们觉得奥巴马和民主党控制的国会去年尽在瞎折腾，把时间和精力不是放在工作机会上，却浪费在健保上。去年９月，健保案的支持率在民调中首次跌出５０％，仍未引起民主党警惕，非要逼到康诺利老太太们给他们送信号。
但在市场经济里，政府直接可以创造的工作机会并不多。奥巴马在总结自己一年工作的《国情咨文》里，就只能作些建设二十条高速铁路之类的承诺了。
笔者问美国同事：这些线路哪里来的？同事笑，说在设计图纸上已经趴了二十年了，因为征地和环保评议等漫长过程，一直定不下来。难怪电影《２０１２》里的 “诺亚方舟”，要去中国制造—— Leave it to the Chinese, I didn’t think it was possible, not in the time we had. 白宫官员见到已完工的方舟时，很服气地感叹。
所以奥巴马也仅是在纸上创造工作，要变成工人手里的支票，还不知哪年哪月。英文里这叫“紧迷哥” gimmick——译成汉语，就是好看是好看，其实却是糊人的小花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