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庄河市龙王庙村上千村民到市政府跪求解决村干部腐败问题未果,这是4月13日的事情。4月21日,《潇湘晨报》作了报道;4月24日,大连市责成庄河市委副书记、市长孙明辞职。
  报道3天后,一个市长被责令辞职,处理算是很快的。不过,我不知道这与报道有没有关系。千人下跪事件造成了“恶劣影响”,这是责令孙明辞职的一个原因。我权且相信,千人下跪的消息能够从庄河到达大连,但如果没有报道,那么事件还算不算“造成恶劣影响”呢?
  何况,我也无法推测如果没有报道,庄河千人下跪的消息是否能够传到大连,或者什么时候才能够传到大连,传到大连又会是得到了何种程度的过滤、稀释或者曲解的消息。我对消息是否能够传到、能否如实传到并非没有疑虑。
  这个事件,起因于村民要求解决村干部在填海工程和征地补偿中涉嫌挪用公款、受贿和玩忽职守的问题。村民从村里来到市里,而且来了上千人,肯定经历过求告一级级上升、上访人数不断增多的过程,但事情一定要“造成恶劣影响”才能够有解决的希望。
  我知道,在农民的眼里,他们与市长这样的大官之间有着多远的距离。一个市长与一个农民,存在着很大的距离,这是事实,但在一个等级社会里,这种距离在底层人那里会显得犹其遥远。所以,一千多个“泥腿子”竟然来到市政府门前求见市长,仅此,他们支出的不只是路费、精力,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的心中,不公的程度、绝望和希望混杂的程度,肯定已经达到足以使人克服“畏天命,畏大人”的心理。
  是的,在一个官本位社会里,固然也产出“帝力于我何有哉”的逍遥理想,但尤其能够使身处底层的人产生“畏天命,畏大人”的心理。这就是为什么一千多个农民来到市政府,要求面见市长,所用的方式不是别的,而是齐刷刷跪下。
  下跪的方式,自古而然。习惯动作之所以在没有皇帝一百年后仍然存在,不过是因为社会生活本身一遍遍传习下跪的动作而已。一百年时间,足以使政权几易其手,足以使人变换几代,也足以使世界从电灯都是稀有物变成人人拥有一部手机,足以使日本这样的国家几落几起,但不足以使下跪不再成为中国人的习惯,这岂能用“文明太久”来解释?
  上千人跪下的场景,令人触目,这就是为什么事情属于“影响恶劣”。对一个举办了奥运会、世博会的国家,民众跪在政府面前,这是人民主权的写照还是反讽?然而,上千人下跪,又确实有效。如果这上千人来到市政府,不是下跪,而是别有行为,甚至只是呼喊几句“主人”的语言,又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呢,那样,市长的“处置不当”是否就会变成“立场坚定,绝不姑息”,从而获得表彰?
  我不知道,当一千多个“泥腿子”来到庄河市政府门前时,要求面见市长时。孙明是否会感到惊讶呢?我不能代替他回答。或许他很烦燥,或许他很惊讶,但毫无疑问,他没有与这些人见面,甚至没有指示哪个官员出来接待一下。当然,市长未必知道有这样一群愤怒的人,正常情况下,应该有人早已解决了人们的愤怒,正常情况下,愤怒者存在的信息也应该早就到达市长这里。然而,愤怒的原因固然不曾消除,愤怒的信息也未必会到达市长那里。当记者在事件发生几天后致电庄河市政府秘书处,工作人员的回答是“市政府正在处理他们(那些农民)的问题”。处理他们的问题,而非解决他们反应的问题,这是庄河市的态度。庄河市未必接到过龙王庙村民群体不满的报告,庄河市也未必向大连市报告龙王庙村民下跪的情况。每一级都在“处理他们的问题”,直至将问题处理成奔腾的地火。
  上千人跪倒在政府门前,无人接待。不是早就“从此站起来了”么,难道跪下是站立的一种形式,而且它就是一种当家作主?

                                            201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