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骥 | 评论(1) | 标签:明朝, 读书人, 复仇, 犬儒, 亡国

在中国繁多的朝代中,明朝是很有特色的一个。打从一开始,它的建立者就与众不同。朱元璋,一个做过农民、乞丐、和尚、流氓、土匪的皇帝,仇恨一切在内涵方面胜于他的人。于是,他给明朝拟定的“基本国策”为:鄙视读书人。朱元璋好鞭杀、廷杖、兴文字狱于读书人是出了名的。

自古中国读书人的精神支柱是“圣人之道”。“圣人”教人“修齐治平”,有担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所以,即便朱元璋无耻地迫害读书人,在他死后,还会有方孝孺这样的“书呆子”,不惜冒被“夷十族”的风险,仍要跟明成祖朱棣作对。

不过,终究无法寄望所有人都像方孝孺般大无畏。自明太祖以降,永乐、宣德、正统诸帝廷杖士人的事情屡见不鲜。所谓廷杖,就是当众扒去裤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屁股,轻则致残,重则致死。不过,对读书人来说,廷杖最可怕的地方不是皮肉之痛,而是精神上的侮辱。在朝廷上,当着自己的老师、同学、弟子的面,露出白嫩的屁股,这是让人无法忍受的。

读书人是智商很高的群体,在皇帝的高压之下,他们很快就能摸到生存的法门。经过明初对读书人的打压之后,至明代中叶,读书人的品质发生了很大变化,“明哲保身”的风气日盛。此时,王阳明的“心学”适时兴起。这种哲学强调“无”的境界,和佛教禅宗如出一辙,恰好方便读书人避世之需。“正是由于明中期这种哲学思潮的演变和影响,使此后的明季学界乃至士风均越走越极端,所谓名士多浮夸侈谈之气,只晓得清谈道德文章,于经世治国只会一句顺天理明道德,逢变就敦请皇帝下《罪己诏》,余则通通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唯徒呼奈何而已。”读书人渐渐只关注自己的利益得失,趋向于极端个人主义,对国家安危和社稷宗庙采取了一种令人心寒的冷漠态度。

明朝经济其实还算不错。所以,皇帝们基本上也默认读书人追名逐利的心态。他们想,只要读书人不要篡权夺位,养着他们,贪财、怕死等等性格缺陷对政权来说都是“好事”。乃至发生大大小小的党政,皇帝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插手干涉。他们觉得,用金钱腐化读书人,读书人就会变得更“安全”。

然而,皇帝们却疏忽了一点:他们早已失去读书人的拥护,他们养着的是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对这群小人来说,除非皇帝们的政权保持和谐稳定,否则这群没有良心的读书人随时都会“弃国而去”。换句话说,读书人正在用一种“犬儒”的心态和行为,对皇帝施行着报复。

终于,“大变局”出现,1644年,李自成来了,皇太极也来了。历任明朝皇帝心中“不喜欢闹事”的“乖大臣”,在清兵入关的一刻,齐刷刷放弃了明朝。他们中,有的遁隐山林做起了“隐士”,如马士英、朱耷;有的则干脆投降清朝,“黄宗羲、张岱在鲁监国政权处境艰难时,转入清方统治区遵制剃头,以‘遗民’自居”。天朝大国,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早已千疮百孔,天崩地解,几于一夜。

无论你相信与否,读书人是“最记仇”的一群,无论隔了几代,他们都会复仇。如果你曾经得罪过读书人,他们的怨恨情绪会世代相传;你可以暂时用金钱腐化他们,但是最终会自食其果。《天崩地解》一书给我们的教训是:明朝压迫读书人,就像“蝴蝶效应”一样,蝴蝶一振翅,最终酿成一场风暴。

《天崩地解:1644大变局》,汗青著,山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3月版,¥2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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