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补丁花

作者:云飞花开 

晨起洗衣,晾晒时,拿起那件白底蓝花的睡裙,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晾在衣架上,抻展之间,我的手有意无意地都会触到左肩位置,那儿有一朵鲜艳的花,是补丁花。

一件普通的棉布睡衣,破了便扔了就是,至于“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么光荣传统吗?偶尔老公会帮我把干了的衣服收回屋,看见这件打了补丁的衣服,很是不以为然。

他全然忘了,忘了这朵补丁花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他懒得问,我自然不用回答。但是心里,从前的一幕经常回放,纵使我想忘记也忘记不了。

补丁花的由来,其始作俑者,是老公。那一年,具体地说,是2002年吧。那时我们才搬来新居不久,过第一个夏天,我新置了这件白底蓝花的连衣裙,穿在身上很舒服,我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穿着这件衣服,一个人在院子里乘凉,一边默默想着心思,一边等着应酬晚归的老公回家。

月亮差不多偏西了,他才回来。看到他又喝高了,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我极其反感。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想理他,我转身回屋。谁知,他横过来一只手,挡住了我的去路,同时口齿不清地嚷嚷“我们好好谈谈”。我气不打一处来——有什么好谈的,除了发酒疯,你还会说什么?

我坚持离开,用蒲扇使劲一挥,试图打掉那只拦着我的手。谁知,他不妥协。拉扯之间,只听“嘶”地一声,我钟爱的这件睡裙从肩头开始,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我低头查看,发现被他撕开的口子有一尺多长,布条耷拉着,软绵绵地垂在腰际,不注意,还以为是腰带哩。我的肌肤暴露在月光之下,很显然,这件衣服顷刻间报废,这使我恼羞成怒气上加气,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跟他闹将起来。事后想想,此举倒真是实现了他每每酒后要与我“好好谈谈”的愿望,正中下怀啊不是吗?

秀才遇到兵的我,自然占不了他的上风。盛怒之下,我把电话打给婆婆。我说妈,您老人家的儿子,又在发酒疯,把我衣服都扯破了,还让不让我活?您管不管您这个现世的儿子?!

婆婆耐心地听我诉说。我不管不顾不依不饶地要求婆婆次日就来江南管教她的儿子。婆婆答应了,答应天亮了就赶来,让我安静,先去休息,明天她来了不会轻饶了“这个畜生”……

我渐渐安静下来,放下电话,发现把我气得要死的“这个畜生”不见了。定定神,隔壁房间传来鼾声和酒气,“这个畜生”彼时睡得正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次日婆婆赶到时,“这个畜生”已经还原人型,看到老娘,裂开大嘴没心没肺地乐:咦?妈,您老怎么来了?家里不忙了吗?瞧这大热的天,以为您会等天凉些再来住些日子……

婆婆不做声,狠狠地瞪了她儿子一眼,走近我,拉过我的手柔声问道:“小畜生有没有失措伤到我儿?”

婆婆那么自然地称呼我为“我儿”,让我心头一软,委屈的泪水顿时盈眶。不想又哭一场,我赶紧奔进厨房,佯装做饭给婆婆吃,借机拭去满眼满面的泪……

按下婆婆如何教训她的儿子一事不说。傍晚那会儿我准备收衣服回来折叠,发现晾衣杆上光溜溜的,而衣柜那儿,整整齐齐叠放着的正是我早上洗过的衣服。我的睡裙——心里一沉,我奔过去,打算将报废的的这件衣服收起来压进箱底。等我抽出一看,那状如腰带的布条儿竟然不见了,睡裙完好无缺。难道昨夜的吵闹打斗,是做梦?

可是婆婆她是怎么来的?如果不是有紧要的事,婆婆无论如何不会在农忙时节来江南。

抖开这件睡裙,翻到反面,破绽出来了:一块尺把长的白色布条就像一根荷叶的叶柄,无比熨帖地附在我的睡裙内侧。再翻到正面,仔细地辨认,看见细密的红色针脚游走间,在肩头位置驻足,索性盘桓不去了,就在那里驻扎。原本那儿的破损最为严重,现如今,那儿不动声色地开出一朵花,鲜艳的花,像是草写的“福”字,像是石榴花,又像是荷花……

“没有找到原色的线,只有这一种红线,红色有点打眼,不过还好是晚上穿的,应该不碍事,将就了……”婆婆跟我解释。

“妈——”我哽咽着叫了一声妈,就又发不出声了。

婆婆按我坐下,轻言细语:“潘云,请你原谅我那猪脾气儿子,他的心肠其实不坏,尤其是对你,真心真意没有二话,儿的小名娘知道,儿的脾性娘一样清楚。做娘的,照顾不了你们一生,老古话说得好,壁上挂筲箕,夫妻靠夫妻;满堂儿女,也抵不上半路夫妻。何况你们,是自由恋爱自愿结婚的……”

事过经年,这件睡裙,已经薄如蝉翼,可是左肩之上,那朵补丁花,依然鲜艳夺目。我无比珍爱这件睡裙,年年夏天都会翻出来穿上几水,然后宝贝似的重又挂回衣橱中……

世上有一种超凡脱俗情深意重的花,名叫补丁花,芬芳又美丽,朴素且大方,开在我心里,永永远远地摇曳生姿,活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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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木配诗

酒后良人也动粗,
衣衫扯破露肌肤.
阿婆车里怜娇妇,
暴婿床头睡死猪.
红白相生福字好,
喜悲同至谏言殊.
筲箕既已悬墙上,
从此云儿腹荡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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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博友”云飞花开”有感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