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日,央视焦点访谈播出广西平乐县强制村民粉刷外墙,“没钱贷款刷”。第二天,新华网广西频道刊登电讯,平乐县长在桂林市召开的媒体通报会上公开认错,向受伤害的群众道歉。
  南朝刘宋时期,有“急泪”故事。孝武帝刘骏亡宠妃,对秦郡太守刘德愿说悲哭加厚赏,刘德愿应声号恸,涕泗交流,升豫州刺史。御医羊志声至呜咽,人问阁下哪来这副急泪,羊志说,我哭我新亡的小老婆。
  现在,臭事一遭曝光,往往有“急整改”,“急道歉”,态度极之积极,情状不无沉痛。但整改与道歉,所为何来,是先前不知错,一曝光认识就发生飞跃,于是知错就改就道歉,还是为固位保官而急,不无疑问的。

  广西平乐粉刷农家房屋,号为“民生民心工程”,意在提高农民生活水平,办理的情况,确实触及民生和民心,每家必须出血,花几千上万元钱去完成“民生民心工程”,没钱要去贷款,银行不借的要自己再想办法,不管活得有多难,农民要把政府的“民生民心工程”配套到位。民主,当然是没这概念的了,求其次,你来作主做“民生民心工程”,却又霸王硬上弓;你在建“和谐社会”,却分明鸡飞狗跳人惶然;得有多少好词汇才够你去糟蹋。
  “中央媒体”曝光了,就表示要“绝不允许违背群众意愿的事再发生”。倘若没有媒体曝光,或者虽曝光而不是“中央媒体”,那么违背群众意愿的事情是可以发生的,甚至是必须发生的。当然,如果不是“中央媒体”,地方媒体本来也是不会曝光的,那么“违背群众意愿的事”不妨大搞。
  “政府一个阶段的工作”,务必如期完成,县镇工作组,部门齐上阵,你不出钱,“以后有事难办”,实在无钱可出,甚至可以认作“恶意阻碍”,要采取强制措施。看看,“群众意愿”,岂是可以违背,某些地方来看,那其实就是专门用来被违背的。而生计艰难,更是为强制措施预备了用场,最穷的人,政府收不到粉刷钱,这就是“恶意阻碍”了。

  现代生活围绕城市展开,例如交通设施,那是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联线,飞机在城市间起降,高铁在城市间飞驰,高速公路把人从一座城市输送到另一座城市。在城市里,靓丽的观瞻在涌现,另有专门的队伍负责清除路边的低档营生。而不够靓丽的景象,甚至远离城市也不能允许,高速公路所经之处,也就是城市的目光可以到达之处,农户必须刷新房屋,农民必须对城市观瞻作出这种特殊的贡献。
  一个地方的政府,可以置其治域内居民的生计而不顾,却必须使高速公路上的过客养眼。“提高农村生活水平”,不是“让无力者有力”,给予生活的资助,而是“让无力者更无力”,使其刷新外墙。高速公路在那些村湾边并无出入口,但村民必须为自己的房子能被看到而付费粉刷,村民有义务让自己变成高速公路边美丽的风景。当地的政府,就是如此花费公共财政款项(所谓政府补贴大头),并以权势强迫村民出资,向城市的观感献媚,同时确认自己的治理政绩。这样的地方行政,在一个民众决定事务的制度下断不可能,说是背叛其治域内民众的意志也不为过,却恰好命名为“民生民心工程”。

  “这份钱拿我们老百姓来说是很困难、很困难的”,“我们就是有时候晚上睡觉都睡不着,这钱从哪里来,相当相当苦恼,因为这个事儿是相当相当苦恼”,“他不知道我们农民有多大的难处,增加相当大的负担”,民生艰难,压逼之下已近语无伦次。而权力在讲,“按要求,自治区要求我们在11月底完成任务”,所以“你们不要再拖拖拉拉”。官生民生的倒措,官心民心的背离,昭然呈现。
  “中央媒体”曝光了,整改道歉了,但这可称为残民以逞的行政,这种行政行为后面的全部权力现实,并无改变。广西平乐县的“民生民心工程”,只是一个不新鲜的例证而已,包括它在偶然被曝光后的“急整改”和“急道歉”。类似的事情过去无数次发生,未来也会不断涌现。这类行为的大规模生产,使曝光与“急整改”“急道歉”变成倒霉而非教训。偶然的曝光,只是偶尔的麻烦,谁惹了麻烦,谁去整改道歉一下就行了。
                                201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