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毛泽东(1893-1976) 在中共历史上,享有独一无二的“开创者”地位,官方评价为: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无产阶级革命家、战略家和理论家,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解放军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要缔造者和领导人。事实上,中共从无到有的过程中,毛泽东未必起到重要作用;但中共由弱至强、转败为胜直至夺取全国政权,毛泽东起到了无可替代的领导作用。他全方位确立了中共法统,包括战无不胜的中共组织学。 “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大陆徘徊。”马克思1848年发表的《共产党宣言》中有这样一句名言。 1920年7月,在苏维埃俄国举行的共产国际二大,很多东方国家代表受邀参加,印度代表罗易、印尼代表马林(荷兰人)的进言被列宁肯定:在东方落后国家同样可以组建共产主义组织。 “幽灵”即将飘移到东方,展开神奇的革命之旅。 送“幽灵”到东方 一些人背负着输送“幽灵”的使命,早就朝着东方出发,最重要的一位是俄共党员维经斯基—俄共西伯利亚局远东州委海参崴分局外国处工作人员。 维经斯基一行的任务是勘察中日朝的社会状况、宣传苏俄、物色合适人选,如果条件允许,筹建共产主义组织。那时,中国激进知识分子对马克思略有所闻,对列宁几近不知。 可知识分子对社会主义并不陌生,20世纪初社会主义在西方已成强势思潮,中国自不例外,自诩进步之文人政客,争说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流派支派成百上千,基尔特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皆有其市场,中国与生产力较为落后的东欧南欧一样,最强势的是无政府主义。 1919年7月苏俄发表《第一次对华宣言》,宣称要放弃沙俄在华攫取的特权。维经斯基来得巧,正值宣言传到中国被广为刊载,四处是中国激进知识界对苏俄的赞赏之声(注:后来苏俄正式发表宣言时,删掉了令大家激动的内容)。维基斯基先是结识李大钊,继而拜访陈独秀,双方一拍即合,开始组党活动。 1920年代前后,受俄国十月革命影响,中国出现不止一家“中共”。四川有个“中国青年共产党”,法国有“中国少年共产党”,重庆一群教师成立了一个“中国共产党”,民初国会议员胡鄂公建了个“共产主义同志会”……他们中一些人甚至同样与共产国际方面搭上了线,均以“中共代表”的身份去过莫斯科参会。 当莫斯科把工作统一到“共产国际执委会远东书记处”,由远东全权代表舒米亚茨基、维经斯基负责,混乱局面结束。他们筹组的中、日、朝共产党自然成为正统。当时其他“中共”既无陈独秀这样名头响亮的公共知识分子,也未获莫斯科“正统认定”而乏经费资助,故消散于历史之中。 维经斯基1921年初回国后,中共因经费奇缺,组织和宣传陷入瘫痪。共产国际新代表马林1921年6月抵达中国,中共的组织活动才重新活跃起来。马林立刻在7月23日召集中共一大,50余人的小党正式诞生。然而,多数国人对俄式血腥革命持警惕态度,几经努力,组织也不过200来人。 莫斯科与马林急迫想寻找一“对俄友好”的实力派合作,并最终选中号称有20万党员的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恰逢孙中山遭遇陈炯明叛变,处于低落期时,马林提出极优厚的合作条件,孙同意了。 莫斯科既要弱小的中共加入国民党、拥护孙中山的主义,推动国民革命,又要它在当中壮大组织,夺取革命领导权,从而使其转向为苏维埃革命,从合作之初即深埋下矛盾种子,这种冲突孙中山在世时就激烈显现。 但苏共指导下的北伐却成就斐然,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的共产党人,在外围通过工人运动和农民运动帮国民党做好了群众基础工作——某种程度上,共产党“外包”了国民党的组织宣传工作。经过布尔什维克化改造的国民党北伐军,虽规模远逊于其对手,但组织上的效能和战斗力却远远超过对方。 苏区时代:组织精湛,手法稚嫩 北伐胜利,蒋介石翻脸,共产党人惨遭重大牺牲。之后莫斯科根据当年的经验,强令中共在中心城市发动一波又一波暴动,结果既没掀起“革命高潮”,也未获“产业工人”支持,却令组织遭遇毁灭性打击。与此同时,中心城市上海、广州等大多数工会都倒向国民党,协助其清党,令莫斯科的革命理论十分尴尬。 莫斯科在残酷现实面前醒悟,提出在条件不成熟地区,可进行游击式暴动和农村小面积割据。 图:1948年 上海 国民党在街头枪杀共产党员。 当时也出现一个大好条件,孙中山去世前未安排妥接班事宜,国民党需重新组织整合,南京政府内现党争,外要统战西南和北方旧军阀,同时还要忙于收回国权的外交运动,仅应付军国主义气焰日盛的日本就已非常头疼。 中共利用这些机会在湘鄂赣闽等农村建立零星根据地,在城市则通过学动和工动来扩充组织,党员数量从清党后急降到一万多,突又飚升到十几万。其原因是进入农村发展后,出于亲友之谊,一人入党,经常一家一村都入党,实则党员质量仍然不高。 这时的中共与之前不同的是,已有一定地盘(尽管流动性很大),有了武装力量。最大进步在于组织方式上学到了布尔什维克的革命精髓—毛泽东的“三湾改编”,将党支部建在连上,这是党对军队一元化领导的开始。 军队政委制则源于苏俄内战,由列宁和托洛茨基首创。布尔什维克在组织和宣传上比所有对手都有绝对优势,但专业军事人才奇缺,于是把禁闭起来的大量沙皇军官派到军队制订作战计划,出谋划策,但又委派政治可靠之党员对其监督,遂在解决作战专业性问题的同时,又保障了对军队的控制。 多次暴动失败后的中共军队一路溃散,到三湾改编时,起义初的5000余人仅剩700余人。但在将支部建在连上以解决军队忠诚度和稳定性方面,中共比“老大哥”做得还彻底(苏俄仅建到营团一级,后来为职业化而取消)。 武装力量绝对领导权确立之后,与强悍的组织和宣传力量配合,中共这才爆发出卓越的生命力。在苏区从事过“剿共战争”的颇多国军将领,如白祟禧等,无不赞赏中共的组织、宣传与资源动员能力,桂系在经营地盘时亦做出相应改善。蒋经国后来治理江西,在组织上之所以优于其他地方,不仅因其身份特殊,更因为他曾在苏联学习,当过共产党员。 苏区首先建立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党委,确立党对一切事务的领导;建立各层次党团组织和各种类型的群众组织,如共青团、少先团、儿童团、工会、农协、妇联……无论男女老幼、各行各业,全部被纳入党领导的组织系统中,全部接受军事和政治训练,各有其任务,每个人都成为革命机器上的一个零部件。党一声令下,政权可立即动员到农民炕头。 军事方面,工人农民和青少年一律编入赤卫军、少赤队的地方武装,为正规红军充当后备军,提供稳定兵源,形成梯队式发展结构。 面对军事压力,急需大量兵力补充,从1931年开始的“扩红运动”,曾喊出在“在全中国各苏区,创造一百万铁的红军”的口号,如江西兴国县,人口共23万,在八成多青壮年都已参军的情况下,仍然可一个月“扩红”5千余人。长征前共出发8万多人,而在长征前5个月,就紧急“扩红”了8万。 蒋介石后来强烈意识到“剿灭赤匪”主要在政治,不在军事,因此解决各路诸侯造反后,“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制订全面的政治经济军事围剿计划。军队所到之处,政治工作马上跟进,你有赤卫队,我组建“铲共队”,你有红色恐怖,我就白色恐怖,你办列宁小学,我办三民主义小学。 此时中共虽组织精湛,战术精悍,但战略稚嫩,根本原因仍在苏联瞎指挥:一方面斯大林还在消化和丰富列宁的革命艺术,另一方面,苏共高层斗争未结束,在指导各国共产党上政出多门,时左时右,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二战结束以后。 几年后,莫斯科及中共都深刻反省了这个阶段战略的“极左”错误—把大量的中间派甚至是同志,推到了敌人的阵营。在土改中,一些地方不但“杀光地主富农”,甚至连中农贫农皆遭殃。 中国农村问题,国民党和其他各派有共识:只有大贫和小贫之分,只能进行减租减息,合作发展和渐进改革。正如中共后来反省时谈到,极左措施使得当地经济萧条,百业倒闭,变得更穷,不得不进行新一轮抓杀运动,形成恶性循环。 当一个组织极其高效时,一旦指导思想出错,则代价惨重。而当它用于自残,则酿成巨大悲剧:红三军“肃反”时,夏曦把党团干部基本杀光,最后杀得仅剩他和贺龙、关向应、卢冬生4个党员;红四军排以上的干部基本被杀光;红二十五军原有1.2万人,43天“肃反”后仅剩一半;红二十军被中央红军包围聚歼,副排长以上700多名干部被集体处决;赣西南苏区打“AB团”时,屠杀7万多红军。 据萧克将军回忆,仅中央苏区“肃反”中就杀掉10万红军,这还不包括受牵连的群众。 图:1951年 青海 分得土地的农民高举土地证,欢呼土改胜利完成。 据毛泽东1933年12月在兴国县模范乡长冈调查,地方武装情况如下:24-45岁男子全乡共66个,除主席、文书两人及严重病残外,余46人全编入男赤卫队一个排;同上年龄段的妇共146人,除病残外,余120人一律编入女赤卫队一个连;16-23岁男女,仅有男21名,女84名,除病残15名外,余全编入少赤队。 曾在兴国县龙口乡任苏维埃主席的老红军刘守仁回忆,为“扩红”,天天开会,级级加码,很多壮丁被送到部队后逃回,连开三次小差要被枪毙,仍有人逃跑。长征前一年,兴国县已无青年男子,生产力完全瘫痪,以食盐为例,人们甚至扒坟地里的土熬硝盐来吃。 尽管中共组织如此严密,但由于生产力受破坏,“肃反”的推行,导致大量官兵和民众向白区逃亡。无论是莫斯科还是中共,战略成熟仍需时间与代价。 延安时代:修炼出师 中共于长征中与莫斯科失去联系,然此时国际形势发生变化。 从欧洲到日本,法西斯主义运动兴起,全球共产革命遭到沉重打击,陷入低潮,斯大林害怕苏联遭到德日两大强国东西夹击,开始对此前“极左”政策做出调整。 正驻莫斯科的王明和康生,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向共产国际做出严重夸大红军实力的报告。根据错误报告,斯大林指示王明写了《八一宣言》,宗旨还是联合一切反蒋的力量来建立统一战线,并派林育英在1935年7月共产国际七大后回国传达精神。延安与莫斯科的电台联络至1936年夏季才恢复,此前中共则一直忠实贯彻着上述精神,所以才有联合张学良、杨虎城筹建西北国防政府之事。 然而,至1936年夏双方恢复电台联络时,斯大林已坚信唯有中国牵制住日本,苏联才能避免两线作战,而只有蒋介石才有实力威望统率中国抗日,因此斯大林在西安事变中批评中共、痛斥张学良。正是莫斯科的方针从反蒋抗日变成拥蒋抗日,才令处于极度困境的中共生机重现。 西安事变圆满解决:中共向南京承诺,拥护三民主义,放弃土地革命,取消苏维埃和红军番号,拥蒋抗日。 几月后全面抗战暴发,红军编入国民革命军,国民政府划拨陕甘宁二十余县为八路军补募区,成立陕甘宁边区,由行政院直辖。南京起初任命陕甘宁边区主席为丁惟汾,但丁从未上任。中共从此有了真正安稳的合法生存空间,可精练革命武艺,为将来逐鹿中原扎稳根基。 大力反思当年的“极左政策”后,中共在战略上日臻成熟,采用了不同此前的根据地经营方式。真正做到既有布尔什维克党原则的坚定性,又有手段的灵活性。 边区本属贫困地区,才200万人,如何经营地盘是一大考验,同时也为后来的各根据地经略树立一个模范。 中共摒弃了打杀地主富农分田地的政策,采纳国民党的减租减息方式。财政方针最初走“争取外援”道路,每月有国民政府按同等编制国军拨付的60万元,还发放一些河防费、枪支弹药、服装药品、粮食的补贴,另有共产国际不定期的援助,同时发起“抗日捐助”,共占财政来源的七成,财政颇为充裕。 后来八路军外出发展,急速扩军,资金物资日益短缺,中共亦不再采用以前打浮财、查田的办法,而是发起生产自足、开源节流、精兵简政筹集经费,同时建立财政税收体系,开辟各税种以补收支,发展公营企业同时亦不打击私营企业,做大财政来源。 中共到来之前,陕甘地区的政权建设粗糙,加之当地贫脊,不少县政府连一年4000余元的办公开销都拿不出来。中共治理边区,仅盐税一项,1937年至1940就征得近12万元,就算平摊到23个县,亦有5000余元。 政治和宣传方面,用张闻天的话说,“今天联合资产阶级,是为了明天反对资产阶级”,足见政治策略之成熟与进步。当时中共紧扣抗日主题,高举抗日统战旗号,极力与中间阶级改善关系。在政权形式上创立“三三制”,吸纳左派人士和中立士绅参政议政。 最初边区各县仍有国民党的党政体系,有些地区也不在中共控制之下,如延安还有国民党的县长。但共产党是“掺沙子”的高手,这些原本自诩为“孤胆英雄”的国民党“沙子”逐渐被筛了出去。中共不仅全面控制了边区,还扩大了地盘。 布尔什维克政党的特征是党政军民高度一体化,党是大脑,军政是手脚,宣传是耳喉目,群众(团体)是细胞,组织则是密布全身的神经,统一战线是战略武器,整套系统高效运作起来则取决于生命线——政治工作。 中共在战略上成熟的同时,组织的功夫绝未荒废,而且百倍强化。 根据与南京的协议,改编后要停止组织活动,取消军队政工。中共很快连发多个指令,不仅党的所有组织转入秘密状态运动,无论在苏区、游击区还是白区皆要实施这一原则,在其他群众团体和国民党军队中,也应尽力建立秘密组织。而方式方法更显成熟,强调在工作过程中一定要去除“左倾”思维。 抗战甫一爆发,中共即强化军队政治工作,在师以下各级部队党委保留的情况下,师以上成立秘密的军政委员会,名单由上级军政委员会决定;各级党支部也明确了职权,如连队党支部作为基层组织,赋予更多职责,这一制度直到抗战后全面恢复军队党委才取消。抗战三个月后,中央军委亦正式成立总政治部,其职责为统一并加强前后方部队政治工作的领导。 日军侵华是场奇怪战争,当时日本形成一个“集体不负责”的体制,军部少壮派架空政府,绑架皇权和国民,没有独裁中枢,没有核心领袖,自然就无任何战略决策。卢沟桥事变挑起中日全面战争,为解决中日战争,与美国开战;为解决日美战争,就与英法荷澳开战,去打东南亚、印度……日军侵华是打一步想一步,结果,这样就把日本拖进灾难的深渊。 中国地广,日军只能占据城镇和交通要道。北方在战争爆发前,主要为旧军阀统治,他们的组织水平比国民党尚不及,主力被歼或撤退后,留下虚弱的农村地带,形成权力真空。此时的中共,铁杵已磨成针,插进敌后农村,开辟了广阔空间。中共经营一块地区时,往往军队未到、政工先行;撤出该地区,军队先走,政工殿后或潜伏下来。 反观国民党,从情感上深深排斥政治工作。当年虽然出于功利,学了苏俄一鳞半爪,北伐成功清党后,便迫不急待将其抛弃。虽然曾鼓噪“党治”,但仅把党当作“军政、训政、宪政”三步曲的工具,从未提升到战略高度来重视。 孙中山认为“简而言之,以党治国,并不是用本党的党员治国,是用本党的主义治国”,蒋介石后又不断强调:“有些党员错解了以党治国的意思,以为党权高于一切,我既是中国国民党员,便比旁人高一级,你们都要听我的,有这样的错误的人,是不配做党员的。” 蒋以军起家,重军事而轻党建,对政治工作向来轻视,即便谈起,也到不了什么高度。蒋长期钻研和鼓吹王阳明学说,并以之处理各种政治问题,训示部下。 南京政府的党政军一体化程度非常低,军权高于政权,政权凌架党权,党除在中央层面有影响,越往下地位越卑贱。蒋和行政院多次发令,人事任用不以党籍为先,致使大量忠心热情的党员倍受打击,蒋更喜欢吸纳北洋政府那些老成持稳的事务官员,认为好多青年党员仅“空余激情”,只会坏事。 国民党的省党部主任如不在政府任职,只是一介平民。到县乡一级自不必说,形同松散的民间协会,顶多隔三岔五开个会,商讨搞点慈善活动。抗战时,陕西各县政府财政支出中常有军费,但完全没有党务拨款。蒋和行政院还三令五申各级党部不得干涉地方行政。 上述情形致使国民党的党票不值钱,党委党员所掌握政治资源极少,党纪对党员的约束力和动员力大大削弱。基层党组织“空、穷、散、弱”现象十分严重,对资源的吸纳调动能力自然不可与中共相提并论。 抗战前国民党员的组成结构,知识分子最多,占30%,商人和工人各占15%,其余是公务员和自由职业者,最少的是农民,只占4%。而农村恰恰是中共活动最主要地区。 蒋坚信军队“一首长制”优于中共的“双首长制”,最终国军政治部主任普遍沦为部队的文娱福利工作人员,造成部队主官轻视政工,甚至讥讽政工人员是部队的“姨太太”。军队政治工作无从抓起,何谈党务。抗战时,国民党抓了一下军队党建,让大量官兵入党,党员中士兵比例升至60%,可是无入党程序、无党证、也不用交党费,更无组织活动。 经中共强化后的军队政治工作制度,使得即使某军官想谋叛,顶多能带着几个心腹溜走,而国军一旦高级将领生变,整支部队就被葬送。 国民党认识到组织青年参加抗战的重要性后,建立“三民主义青年团”,却让团与党同级,互不隶属,本来就党内有派,这下还形成“党外有党”,两者展开恶性竞争,并未发挥出组织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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