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讨论墙外自由不自由的问题,特别是在香港这个地方,我说不清楚。现在在瑞士,我的身份更加抽离。我才清楚的发现,是的,在墙外我收获了阳光空气和水,可是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那么这种自由,才是最可怕的枷锁,一头是不断走得更远的我,另一头是我日日夜夜无比思念可是站在上面又无所适从的土地。

 

一刀两断


文/小桥(香港中文大学)

 

有时候,自由我来说,更像是一条枷锁。

约莫四年以前,一位从来没有采访过我或是我的家长的家乡记者写到:“拒绝了家长的陪同,背起心爱的电吉他,带着行李独自踏上求学之路”。我当时坐的是巴士,当时羊城到庸成的高速还没修好,差不多十个小时的山路,车里睡不着,反复想将来的生活会给我带来什么。那会儿还不太能明白,一所真正的大学和一所“党校”的不同,只是庆幸自己不需要军训,不需要上思修。在后来的三年里,我使用着没有被封锁的网络,吃着还算安全卫生的食品,在校园里说我想说的话,每年那个时候,能在公开场合点上一根蜡烛。

 

 

只是,时不时的,我在某些在维园演讲和某些学生组织身上,总能读出一丝丝北方某个政党的味道,那个他们无比厌憎的政党的味道。

我也没有获得更多的快乐,大多数的时间里,我感到孤独。地铁里的广告每天变样,“你需要这个,你需要那个”,邮箱里塞满了“中大职业发展部的实习信息”,成功只有一条标准,只有投身咨询或者投行行业的人,才有资格被别人称道。走在街上,看着她们大同小异妆容精致面无表情的脸,我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性感。而身边美丽可爱的北边姑娘们,正逐渐变成她们的模样。

今年清明节,父亲跟我说了家里翻修祠堂的事,然后跟我说了很多清末时候家族自粤东迁到桂东的往事,那是一个背井离乡落地生根的故事。我笑着告诉他,“然后接着的是更多的背井离乡。”那时候我已经跟不少不同发色和瞳色的姑娘搭过讪调过情,在一些美妙的曲折里,至少没有给祖国丢脸,嗯哪。终究是没有变成“性爱偏好中的自身肤色歧视”。你瞧,在她们的脸上,我始终读不出芙蓉如面柳如眉的性感。

去年再早些时候,中大文研系的一些人放映四川“天灾”的纪录片。小小的教室里,总算能看到一些平常街上见不到的表情,后来才想明白,这些表情一直都在,在这座城市的内心深处,只是,在这座城市里,维持这样的表情,需要太多的心胸和希望。映后讨论,一个北京的学姐说,在这里我们永远是他者,跨过口岸的一瞬间便被打上了内地生的标签,更遑论其实墙外并没有墙内更自由。她垂下眼睛,伤神的样子特别好看。

我不想讨论墙外自由不自由的问题,特别是在香港这个地方,我说不清楚。现在在瑞士,我的身份更加抽离。我才清楚的发现,是的,在墙外我收获了阳光空气和水,可是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那么这种自由,才是最可怕的枷锁,一头是不断走得更远的我,另一头是我日日夜夜无比思念可是站在上面又无所适从的土地。

生为一个支那青年是一件多么令人沮丧的事啊。总是有人扯着你说起她,翻来覆去了无生意。后来干脆说自己是越南人,从而避免这个令人生厌可又能让我滔滔不绝的话题。我总想着要跟支那一刀两断。用什么方式都好。

 

 

我疑心自己终究还是做不到的,不管过上多少年,不管生活在什么地方。自出生起,我跟所有人一样,被打上了帝国的臣民这个记号。总是莫名奇妙的记起,为她骄傲,为她沮丧,好像永远摆脱不了。这个记号太深了,甚至印到了灵魂最深处。卑微的祈求这个国家强大,好像这样就能在爬梯上收获更多的蓝色的媚眼。好像爱那个这样,就不用在香港的报纸和新闻里,看到他们语气暧昧的提到“内地生”,评头论足。

看过一篇文章,一个在西方世界漂泊了很久的大叔写到,“性感属于一段时空、一片土地和一群人。”读到这里,我发疯的想北京。我不再在她们有礼貌的热情里寻找蓝睐,我思念每一个在北京挤地铁的姑娘。回想一下,在香港的三年里,去了好多次北京。每一次都是一种逃离,我可以不再理会我那个内地生新移民的尴尬身份,尽快在北京我也只是一个操着奇怪口音的外地人。我能感觉到我在北京是被接纳的,我想念那种写满单纯的青睐,亮堂堂的黑眼睛,那才是真正的性感。

前些天在一个娶了瑞士姑娘的跑路叔叔家里喝茶,我说祖国有太多的事情能做太多的事情需要做了。他说,可是有什么是做得成的呢。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有些人在做了,尽管有些私人恩怨,可我为他们骄傲。

现在,我有一个思念北京的新理由,她眼神明亮,心底干净,总是在地铁里坐过站。我决定再相信自己一次。我想,我还得去北京好多好多次才行。

支那青年也罢,帝国臣民也罢,我死拽着阳光空气水,做不到跟赖以生存的土地一刀两断。

祝生者几天后的青年节快乐,望以屈原为代表的逝者安息。

 

 

(采编:陈轩  责编:陈轩)

 

 

本文由自动聚合程序取自网络,内容和观点不代表数字时代立场

定期获得翻墙信息?请电邮订阅数字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