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机器来自遥远的东方,是可以带来幸福的装置。”我细细地打量这老头儿:高礼帽,西服,皮鞋……鹰钩鼻子,细细的眼睛在满脸的褶子里闪着凶光,嘴角的笑容让他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是假话。

 

 

每一天都是纪念日

 

文 /阮卒(南京大学)

 

 

我打开电视,看到所有频道都在直播某个庆典——就是花车游行那种形式的。参加游行的花车,每一辆都五颜六色,有的做成某种珍贵禽鸟的模样,有的则像是某种稀罕的野兽;参加游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每一张脸上都满载着健康、幸福的笑容。

忽然,在庆典的游行队伍里,我看到一个人长得跟自己有些相像。看着那幸福的笑容,我不禁想到半年前的一个梦。

 

 

太阳惨白地漂浮在烟尘里,石块铺成的街道仿佛被碾压过数百年。放眼看去:到处都是烟囱冒着浓烟,到处都是破旧店铺晃荡着招牌。转过街角,女士们风姿绰约地迈着步子,仿佛一个不小心,她们肥腻的肌肤就要从衣领里洒出来一样。我刚把视线从她们身上移开,一个长胡子的酒鬼就拿着半瓶啤酒踉踉跄跄地从酒馆里冲了出来。我赶紧躲开,却没能阻止他撞在一位绅士的身上。啤酒洒满了衬衫的前襟,温文尔雅的绅士也禁不住破口大骂。很巧的是,一个衣着入时的女郎恰在此时经过,并且娴熟地从绅士的口袋里取走了钱包。一个肥胖的警官似乎发现了什么,晃着滑稽可笑的啤酒肚慌忙跑来。这边呵斥着酒鬼,把他推向路边。另一边则回头向那位余怒未消的绅士赔着笑脸。

不要感到奇怪,梦里的旧市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我继续向前走,街角处有几个流浪艺人在唱着歌谣。他们没能找来任何一个听众,倒是招来了街边楼上女人的咒骂。我抬头看了看那女人:乱着头发,却画着浓妆。似乎街的那边更加热闹一些,他们都在看什么呢?我假装没有看见旁边人不满的目光,踮着脚硬是从最后挤到了前面。喔~原来是一个长得如同兀鹫的瘦老头儿在推销滚筒洗衣机。

“这机器来自遥远的东方,是可以带来幸福的装置。”

我细细地打量这老头儿:高礼帽,西服,皮鞋……鹰钩鼻子,细细的眼睛在满脸的褶子里闪着凶光,嘴角的笑容让他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是假话。

我正想质疑,可是在梦里,我似乎是个哑巴——多么操蛋的人物设置。

“你说得这么玄乎,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是真的你就给大家演示演示!”,人群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老头忽然瞪大了眼睛,显得格外狰狞,看着那个男人,说:“好的,那么就请你,钻到这台机器里来……”

“凭什么……” 说着,,男人把不由自主往后躲的身体向前赶了赶, “凭什么要我进去?!”

“哼,刚刚不是还挺豪气的。怎么,到自己头上就怕了?”

一个简单的挑衅,这莽汉就进了那滚筒洗衣机。然后机器开动,疯狂地旋转了足足十分钟。

男人被老头儿从机器里拉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男人一脸幸福和满足,简直仿佛刚从妓院出来一样!!

群众纷纷惊叹着,老头儿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人群里传来追问的声音。

“这机器真是太神奇了,是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果呢?”

“哈哈哈,当然啦!对谁都神奇, 然后老头儿拉过我,“这个哑巴也可以!”

说着,老头儿就生生把我给塞进洗衣机里去了。

机器打开,我跟着滚筒飞一样地转起来。不消两分钟,我就已经晕死过去了。

“快点进去!”

什么?我晕乎乎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就已经不在旧市了。这是哪里?

“快点!”

说着,我就被推进了一个看守森严的院子。院子里,一个苦鬼正在埋头洗脏衣服。我定睛一看:这不是刚才的那个男人么?

我心想:刚刚你不是还一脸幸福的么,怎么在这里当上苦力了?

不料,在这种靠不住的梦里,我一个哑巴说出话来了。

男人不高兴地看着我, “我开心?!说,你是什么人?!”

“我也是被老头儿塞进那个机器里的人啊。”

“这样……告诉你吧,那机器根本就是个陷阱。我转着转着就晕了,醒了就被押在这里。”

“什么?那外面那个人是谁?”

“什么人?”,他不解地看着我。

什么……这……哦,我想我明白了:也就是说现在,在旧市,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哑巴走在街上——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看着那些洗干净的衣服被送上流水线,看着院子外的流水线尽头:各色各样满脸幸福的人正被工人们装进货箱,不知将要运送到哪里。

想完这个梦,我又看了看电视上满脸笑容的人群。我走上去,还连着电线就把电视放到了旁边的窗台上。然后,一脚踹了下去。

“观众朋友们,下面是这次九十周年庆……”

我双手扶着窗台,把头探出窗外,对着满院子的报废电视机吐了口痰。

 

 

 

(采编:应鹏华;责编:麦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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