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安·约翰逊 Ian Johnson
译者：哈土鳖科维奇 cromartielu@gmail.com
文章来源：东西网http://dongxi.net/b132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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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逐渐恶化的通货膨胀，速度放缓的经济增长，以及可能存在的社会危机，中国的领导人最近这段时期的日子并不好过。在本周早些时候召开的中共年度全会上，最吸引关注的议题并非经济政策，而是所谓的“文化体制改革”。
说起来这似乎有些令人不可思议，但中国目前的确正处于一场道德危机的前夜。最近几个月以来，中国的互联网上到处充斥着关于社会道德缺失问题的讨论。这种道德危机并不像西方国家那样仅仅存在与富豪阶层和政客群体之中，而是更广大人群的普遍状态。最近有许多人们在路边向出车祸者和病人施以援手却反遭诬陷的消息见诸报端。而几周之前，广东一名两岁女童遭车辆碾压，因十八名路人无一出手相救而惨死。这一事件引起了整个中国的关注。人们不禁要问，我们究竟要建设一个什么样的社会？
这不，全会结束不久，电视节目限娱令就来了；广受欢迎的微博下一步可能也会受到限制。人们也许会将这一举动简单理解为“审查制度”。事实上的确如此，但它也反映了中共对于道德问题新的关注。被禁播的很多都是纯粹的娱乐节目，而党希望电视台播送更多的新闻。至于微博，长久以来都是匿名诽谤和谣言的温床。与此同时，虽然官方和媒体都没怎么报道，但中国政府正以一种新的方式支持宗教信仰—— 甚至包括中国人自己都不太欣赏的道教。
历经几十年的摧残之后，各地都在重建道观，许多资金都来自政府的拨款。中共全会结束后没过多久，当局就举办了一个国际道教论坛。这次会议，在五岳之一—— 湖南省的南岳衡山附近召开，与会者达500人。这次盛会得到了中国媒体的热烈报道，来自英国的著名道学家彭马田（Martin Palmer）也在中国的电视节目上露了脸。对于一个在毛时代倍受摧残且长期以来被视为反动的宗教来说，这是一次巨大的转折。这到底是怎么了？！
道，在古代中国，原是作为一种哲学学说出现的。该学说最著名经典为《道德经》，其传说中的作者老子大约生活在公元前六世纪。到了公元二世纪，这一学说逐渐发展成为一种宗教。道家的修炼多种多样，但其主要提倡自律清修和意在“长生不老”的养生，同时也为世俗提供驱魔超度等宗教仪式。道家学说中关于自然和谐的观点，早已成为中国文化中包括书画、建筑和传统医学在内的许多方面的基础。几千年来，道家的教义经典被一代又一代道士和俗家弟子们传承了下来。
在毛时代，诸如风水看相通灵驱魔等许多道教传统项目都被当做封建迷信加以禁止。但近年来道教本身正渐渐恢复元气。虽说与佛教和基督教等外来宗教相比道教的规模还略显单薄，但据官方统计，目前道观的数量至少已经增加到了五十年前的三倍。观里的道长为善男信女们提供宗教服务，也为世俗社区的红白喜事尽着心力。有些人还在推广道教的“周边产品”，比如说太极和医药—— 这两样正是以道家学说为基础而产生的。
武当山的道士们摆出武术动作
当局现如今之所以鼓励道教，原因之一在于这种宗教当做一种道德标准。与时常跟当局意见相左的基督教不同，人们普遍认为道教是一种不会构成威胁的本土宗教。诚然，发端于古印度兴盛于中国的佛教也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但佛教徒长久以来都有“弘法”的传统，无论和尚还是尼姑都想着去言传身教普度众生。道教与此不同，如果有人想要成为道家弟子，必须先赢得前辈道长的信任和尊敬。道教也没有基督教“基甸国际”那样的组织，更不会在中国的每间酒店客房里都摆上一本《道德经》让客人阅读。再者，道教可以被看做一种超然脱俗与世无争的宗教；许多道家贤者更愿意过一种修真生活，而不是追逐世俗权力。
不过《道德经》中对世俗统治还是有许多独特的见解。这部经典有一个译本的题目甚至是《道及其力量》。当然，当权者们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解读其中的内容。 [见铜峡出版社（Copper Canyon Press）2009年出版的《老子道德经》（Lao-tzu’s Taoteching）]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
对于一个正在试着反腐败的政府来说，还有一些词句可以检验其诚意和决心。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
或是：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
让政府深感为难的另外一处在于：道教已经演变为一种世界性宗教，一种政府难以掌控的宗教。比如说，四个月前，在本次大会召开的同一地点举办过一次截然不同的道教国际会议，让当局颇感不爽。那次会议是由一批中外学者和道教信徒组织的，并未得到高层支持，却体现出一股强有力的暗潮：全世界对道教和中国本土宗教的狂热。当局不但未派人参与，而且还处处设卡阻挠。会议差点在开幕前一刻被取消掉，会期最终从五天缩减到三天，与会者还要应对诸多限制。
我参与了那次会议。当时讨论的焦点在于女性在道教中扮演的角色，道教的商业化以及其他一些问题。组织者宣布下届会议将在德国一处湖畔旅游度假胜地召开，引起了中国官方的不满。事后有官员表示，这样重大的道教学术会议，其主办地选择权应该在中国政府，而不是某些非官方的学术机构。与此同时，他对许多与会者的身份表示质疑，因为与会人士包括一些道教修习者和武林人士—— 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还有那么多外国佬？
耐人寻味的是，参加过上次会议的人士之中，没有一个参与本次政府主办的会议。除了彭马田先生之外，也没有几个外国学者与会。众多学术网站对此次会议没有什么报道，而且在中国政府看来此次会议跟外界也没什么关系。
然而，中国领导人越是试图通过宗教达成自己的目的，或许其对社会道德沦丧“疾病”的“疗效”就会越差。虽说四处都在重建道观，但宗教生活依然面临种种严格限制。的确，有许多修习者在道教或其他宗教的经典中找到了更深刻的答案。我曾经看到过道家弟子自愿周济穷人，也见过他们从事赈灾。慈悲心与自然和谐的教义，也是整个国家在追求经济增长的同时加大了对慈善事业的投入，并且更加关注环境。
但宗教之路依然任重而道远。最近的这次会议使道教赢得了媒体空前的关注，但在大部分时间里，宗教生活的相关报道还是极少见诸中国的电视及其他媒体。不过话说回来，正如道德经所说，人们总是会忘记这一点：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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