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作为一个秩序井然的非文艺中年,我在现实世界关闭了一切文艺的语言,关闭内心已经死亡的卡夫卡。当雨季越过南中国的广袤平原与丘陵,抵达北中国独一无二的奴才之城时,我在深夜的雨水中回忆起久违的往事。在南国梅雨绵延的的远大时节,卡夫卡心中深藏着一个D小姐。这让他饱满的历经那些岁月,当时在院子里种下碧桃与蔷薇,在亚热带乔木上刻下她的姓名,甚至记得每一个花蕾的绽放,均深藏着那些时光无法湮没的记忆。

 

 

D小姐与卡夫卡

 

文/向邦龙(北京)

 

 

“10年前,你若是跟我谈论命运,我将告诉你,我内心藏着一个卡夫卡。”

在巫山余脉与江汉平原的接壤处,是被称作为鄂西山地的区域,只不过是存在于在茫茫群山与河流峡谷之间的狭隘地带。在水域最为集中也最荒凉的地方,我们可以寻找的是关于D小姐的故事。暮霭烟波处,山峦叠嶂时,唯有在晌午,才能穿过时间的迷雾与记忆的荒疏,而不致撞上那些坚固的礁石与步步都堵塞道路的瓦砾。这宏大与卑微的地理范围,便是我记叙所有故事的源头。

不久前,当我最后一次经过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地域,汽车在悬崖峭壁间蜿蜒穿行,山峦故土的往昔于时光尽头再次浮现,绿树与群山保持着亘古未变的姿态,这是想象中鄂西山地唯一的人文关怀,也是卡夫卡爱上D小姐的第一个夏天。那时候的每一个夏天,藏在内心的卡夫卡钻出我的灵魂,在蝉声与瓜果的芬芳里缄默写作,表情严肃经常不发一语,而D小姐在每一个字句的间隙反复徘徊,恍若惊鸿,甚至成为无法等价衡量的终极理想。

 

 

我想为你讲述的是,卡夫卡在十六七的年龄,随着翠绿的丝瓜渐近树梢的新月,第一颗栗子从布满荆棘的硬壳里自然迸裂,硕大的南瓜在田野里无限延伸,城堡在虚无的想象中凝固为所有虚无主义者的终点。那时候在国境之南的乡村中,我每天晚上埋头写下与D小姐息息相关的信件,如同走进波尔多一望无垠的田园。D小姐身穿素净的校服,于薄暮微寒中矜持地走进右侧第一间教室,写下第一行笔记。然后成为卡夫卡终生的自我放逐,在他之后颠沛流离的人生中,他坚持携带着走过人生的每一个不能记忆的瞬间。

我想告诉你,卡夫卡像很多沉默寡言的少年一样从后门走进教室,然后打开欧氏几何的课本,沉默期待着D小姐走进教室,类似于旁人不经意地抬头望一眼,随着流转的粉尘迅速记下笔记,短发的模样在心中波澜起伏,成为那些已被定格的数学符号。说到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走过每一条街市及无数人群与面孔,抵达所能经过的世界每一个角落,再也没有听闻与D小姐相关的讯息。

那是一年毕业的夏天,我甚至清晰地记得是今天这样的日期。D小姐坐在仿古门楼上,卡夫卡鼓足勇气走上前去,告诉她写了一封信。她一直清淡与疏远地微笑,每一根头发随风扬起的模样在历经近十年后仍然无比清晰。她后来走过很多地方,遇见过各种种类的人,从安迪·沃霍尔的工厂行至一望无垠的世界地理上,从乔伊斯的故土小镇走进京都夜雨里孤独的黑泽明。卡夫卡在D小姐的生命里,是一个无法言喻的梦境。

许多年后,作为一个秩序井然的非文艺中年,我在现实世界关闭了一切文艺的语言,关闭内心已经死亡的卡夫卡。当雨季越过南中国的广袤平原与丘陵,抵达北中国独一无二的奴才之城时,我在深夜的雨水中回忆起久违的往事。在南国梅雨绵延的的远大时节,卡夫卡心中深藏着一个D小姐。这让他饱满的历经那些岁月,当时在院子里种下碧桃与蔷薇,在亚热带乔木上刻下她的姓名,甚至记得每一个花蕾的绽放,均深藏着那些时光无法湮没的记忆。

“随露珠凋零,随露珠消逝,此即吾身。大阪的往事,宛如梦中之梦。”

北平大雨滂沱的深夜,我像许多不知名的人一样出现一个奇诡的梦境。在未来之后的某一天,卡夫卡与D小姐在离此地一千八百公里之外的鄂西境内,行经乡村公路上静谧奢华的酒店。当女神吃完最后一个西红柿鸡蛋烤串之后,走出门外竹帘的游轮,化作一只猫消失在暗夜之中。这已是昭示不可预见的未来,而我们总是习惯把它归咎于无济于事的命运。

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当时我还是卡夫卡,和莉香一样做着在他人生命中留下深重痕迹的故事,虽然至今已化作尘土。那是一个在嘉鱼县的深夜,昏黄的灯光下,我与少年时的至交在一个乡村旅馆里,说起我们那些年曾经挚爱过的D小姐。我们隔着无数条山川河流,越过时间与空间,看到少年们始终无法逾越,甚至不曾完整的清晰表达出,一个简单的故事。

我与他一起走过很多岁月,喝下许多酒,诉说过很多衷肠。但我并不曾和他一同历经关于D小姐的一切,甚至在所有青春过往已不可避免地在人生中结束后,我依然如此固执,试图越过无数客观与心灵的障碍物。但仍旧不过是已经圆满的故事,后来我走过很多地方,喝下无数的酒水麻醉,经历过一个又一个讲出来令人潸然泪下的故事,而D小姐始终,眉目冷清,一言不发。这世界千万亿劫,永不得出。

 

 

我走进在平安时代的奈良月夜,看见D小姐在河畔掬起一捧清澈的河水,她的裙裾上晕染着枫叶与蝴蝶花。霓虹在梦境之中闪烁,我心里曾经住过一个卡夫卡,面对旅途上无数的障碍时,那卡夫卡最后收获了死亡的结局。这原本也没有太多的不同,他写下致爱丽丝小姐,让后世粗鄙的我们置入到他的世界中,在内心的柔软时刻以美好的情怀,像他一样爱慕那已被我们符号化的小姐。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D小姐所看不到的是,我总是带着奇怪的笑意。

但始终与故土情结无关。我反复克制的并非在追忆过去的时间,如同它过去本身只是纯粹的少年情怀,暗恋着寡淡清丽的女生,并不足以被无限制的放大。在时光的流逝中,女生长大成D小姐,从未走远或从未走近,如同她的白头发并未减少或者增加。这也许是有史以来最为美丽的时刻,D小姐在诗人的文字中得以青春不朽,仍旧是穿着素净的校服,在江面吹来的南国气息中弱不禁风,在夏日的晴空中明亮如闪电。

我不得不结尾了,你若是跟我谈论命运,我告诉你的每一句话均是D小姐,又仿佛每一句话并非如此。应是怨怼今晚的北平大雨如注,让我想起十六七岁南国的清秋时节,雨水从窗外轻声的落在蕉叶上,远处暴涨的河水击打在石头上进入梦乡。深夜坐在台阶上,我打开已经发黄的练习册,端正且快速的写下一本本D小姐,落在时光里远走高飞。

这只是一篇游记。

① 本文首段文字在向平庸的法兰西小说家乔治·桑致敬。

② 挚谢曹燕飞小姐深夜修订,祝你的美利坚之路风风火火。

 

 

(采编:麦静;责编:麦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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