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廣州越秀區委常委,區人民武裝部政委方大國和空姐被打後的傷痕

文:宋志標

從上月二十九日事發至今,在南航班機上毆打空姐的上校軍官方大國,仍然未露面。南航透露,當事空姐休假靜養,並沒像傳言的那樣被辭退。唯一給出調查結論的廣州越秀區宣傳部保持沉默。新華社在獲取否定區宣結論的乘客證詞後,在核心事實上再無寸進。

民眾譴責意猶未盡,黨政軍照例被動,不知從何落子應對,事態維持著常見的僵局。事已至此,方大國夫婦或空姐的想法已經不再重要,隱身幕後話事的組織才是主導的推手,衝突亦從當事人層面抬升到輿論與軍政對決,單一的航空抵牾演變成方大國事件。

方大國事件的特點在於,它的發展進程始終處在強烈的輿論圍獵之下。倘若能嚴格依照司法軍規處置,一視同仁,不致於把民眾情緒激化到如此地步。但黨政軍各種權勢早已習慣飛揚跋扈,司法為其庇護,軍紀藏汙納垢,導致一步步陷入被詛咒的境地。

事件發酵第一個關鍵點是機場公安帶走方大國調查。方大國亮明軍人身份和黨政職務,假如警方能按治安處罰法和航空器安全法規處分,用公正執法代替身份豁免,司法名譽或能保全。即便受軍紀牽制,處分無法實施,起碼能為警界保留一點臉面。

方大國從機場公安局迅速脫身,佐證了黨政軍身份意味著法外之地。他依循慣例,恃權解脫,哪知徑直奔向輿論的圍剿。民眾洶湧聲討特權,如果軍隊不護短,本應該在這個階段出手拿下方大國以軍法論處。不出所料,部隊錯失了這個挽回顏面的時機。

警方與軍界對方大國的放任,不是特事特辦,他們敷衍民眾的做法也非偶然。事件因特權演變而來,黨政軍的應對也遵循權力慣性。在放棄守護司法與軍紀公信力後,組織主持幕後調停,並且讓區委宣傳部公示所謂的調查結論,方大國事件再也不可逆轉。

棄置司法軍紀,推出區級黨部為事件背書,除了資格不適外,還堵死了技術調停的退路,一舉推高了方大國事件的性質,令其從治安事件、軍人違紀固定為政治事件。由此,調查結論中“互相拉扯”“道歉和解”等說辭,不問是非,就算是扣上死結。

作為區宣調查結論的輔助措施,廣東媒體被迫封口,即使微博上早已管控不住。如果沒有新華社對同機乘客的採訪報道,哪怕輿情滔天,方大國事件也可以憑藉區宣調查抵擋並拖延下去,以待焦點轉移,輿情平復。可是這一次,黨政軍意外地沒有獲得好運。

方大國事件中站出來講述真相的,不是中國人,而是一個非洲留學生。撇開這個有意思的對比不談,這名叫多班的華工學生目擊了關鍵事實的一部分。而這部分事實來源於值得信任的目擊者立場,方大國打人事實確鑿,空姐沒有過錯,方妻存在自傷舉動。

多班對事件的觀察,儘管沒有覆蓋全程,但是恰好能證偽區宣調查的所謂初步結論。最關鍵的是,方妻的自傷舉動否定了“互相拉扯”的說法,軍屬的心計也讓人驚悚。換言之,在目擊者提供的核心事實的衝擊下,區宣調查的依據和結論全部崩潰,坐實了權謀與謊言。

方大國事件回到起點。最明智的是重啟調查,重新讓事件進入司法和軍規的解決軌道。可前提是要擺脫此一事件的形成邏輯。既有罔顧司法軍規在前,再有黨委調查結論在後,若執行前者,如何擺放後者?如何再度權衡司法、黨紀和軍規?組織上進退兩難。

權力製造了讓自己難堪的處境,若要突圍,必須先整飭權力,作繭自縛的惡果與自我淨化的路徑強烈地糅合到一塊。因為十分矛盾,所以十分難辦。可稍有體會的旁觀者都能看清楚,這一出劇目從方大國在機場全身而退後就已經上演,它有現實土壤作支撐。

方大國不過是上校軍銜,就已經造成如此棘手的局面。有論者由此推演出一個幕後的長官心態:無論官階軍階高低,權力的保護是下意識的,因為對任何一人的控訴就是對所有權力者的控訴,動搖一個人會被理解成動搖全部,也就是動搖權力基礎。

權力自覺結盟,而不是切割亂法兵痞。黨政軍的法紀約束遺留相當大的漏洞。就在方大國事件前幾天,同樣是南航班機上,有乘客毆打空乘人員被拘留五日。兩下對照,司法的選擇性失盲恰如軟肋。好在,權力活動的場域有變化,很難躲得過輿論場的逼視。

南北媒體在方大國事件中表現迥異。報業發達的廣州媒體喪失了對事實的報道能力,京城紙媒、新華社乃至於人民網微博取代南方媒體佔據此事的話語權。儘管此種轉換的內情微妙,可數月來,南方媒體不止一次被褫奪報道權,逐漸退居主要新聞事件的邊緣。

媒體深諳情勢微妙,採用了勸諫式的評論口徑以策安全,故意不區分地方與軍隊,籠統地批評官員失范與權力失察。新華社也只是追問越秀區宣傳部,嚴格限定問責烈度和範圍。同行用心良苦,可足以讓南方媒體人認清形勢:他們與真相只差一庹的距離。

媒體掘進,事件影響遍及國外,考慮到空姐及南航壓力,當事方沒有主動提告的空間,恐難翻案逆轉。被動或主動都在另一方手裡。但那一方到底是誰,只怕是難以知曉。也許,幕後人等姓氏名誰並非緊要,司法按需取用,量身定做,則是最嚴重的扭曲,可歎可憐。

2012年9月3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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