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中国青年生活在一种新的封闭之中。新技术、自由的信息既解放了他们,也摧毁了他们。借助Skype、电子邮件、MSN、Facebook、Youtube,他们生活在一个新的群落中

,即使生活在剑桥,他们也可以不错过中国的任何一部热门连续剧、最新一部‘非诚勿扰’。英国反而变成了暂时的背景,他们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发表对英国社会、对世界的看法。”

剑桥杂忆(三)

 

《一个美国人在维多利亚的剑桥》初版于1852年,手上的这本是2008年的新版,淡黄色的封面上有校园生活的铅笔素描。1840年到1845年,美国青年查尔斯•艾斯特•布里斯特德在剑桥的三一学院读书,辩论,醉酒,划船……布里斯特德不是个多么杰出的作家,却是个诚实、敏感、勤奋的记录者。这本书既是一个青年的成长记录,也是两种文明的相遇故事。

 

此刻的美国仍生活在英国的阴影下。尽管政治上早已独立,美国人的精神世界仍依赖欧洲。他们如饥似渴地阅读狄更斯的最新著作,即使最杰出的美国心灵,仍不免在英国头脑面前略感不安,所以过分善于制造警句的拉尔夫•爱默生要呼唤“美国精神的独立”。

而大英帝国正处于它权力的顶峰,不仅是军事上、物质上的,也是制度上与文化上的。对于大部分欧洲人来说,美国代表着乌合之众的胜利,一种粗鄙的金钱崇拜的价值观。布里斯特带着文化上的自卑到来,毕业于耶鲁大学的他,在这本书中洋溢着对英国教育的赞赏、对美国大学的批判。当时只有很少人能意识到,美国代表着历史进程中的一种新的可能性。

在一个清晨,我无意中买到这本书,并问问自己能否记录出此刻中国与英国的相逢,前者也是一个处于上升期的大国。

但谁会对这样的描述感兴趣?距离“一个美国人在维多利亚的剑桥”一百六十年了,大英帝国已经缩回到英伦三岛,人们讥讽伦敦不过是华盛顿与纽约的附庸。牛津、剑桥仍在,却越来越像这个时代的装饰品——它们典雅,富有魅力,却也无关痛痒。它们的毕业生不再统治世界,倘若你观看了最近一场首相竞选,你会发现帝国不仅在物理意义上、也在精神上衰落了,甚至陷入身份危机。三位竞选人,不管是来自哪个党派,毕业于哪个学校,都竭力把自己打扮成另一个奥巴马。

过去的十年里,世界权力的中心似乎又一次发生转移,这一次是向东。中国,或许再加上印度,被认定要主导世界的未来。这是眼花缭乱的新变化,中国举办了历史上最昂贵、叹为观止的奥运会、世界博览会,宇航员被送上太空,能源公司登上了全球企业规模的榜首,外汇储备无人能敌,甚至一场七十年未见的经济危机也只让她更强大,她被认定创造了一种独特的政治经济模式,注定要象十九纪的英国、二十世纪的美国一样,塑造、领导二十一世纪。

中国是新的全球历史的开启者,而欧洲生活在“历史的终结”中。倘若你记得十九世纪的欧洲流行情绪——“欧洲的五十年胜过中国的一个轮回”,眼前的变化就会更显得兴致盎然。

但倘若历史的本质是思想史,是新的价值、意义的确立,而不是五彩缤纷的外部事件,中国真的能代表新的历史力量吗?

很有可能,剑桥为观察这种新的历史力量提供了有趣的角度。对于近代中国来说,留学是一种汲取历史动力的象征。停滞的中国要从西方寻找科学、技术、制度、思想上的活力。

从美国归来的胡适一九一七年在上海码头对迎接他的朋友说,“如今我们归来,一切都将不同”。二十七岁的胡适引用的是伊拉漠斯的名句。这是中国留学生最自信的时刻,他们通过充当两种文明之间的沟通者,中国社会的变革者,肩负把新观念、新技术、新组织带入中国的使命。在后来的一篇文章中,胡适写道“他(归国留学生)总是带着一种新的见解,一种批判的精神。这样的见解和精神,是一个对事物之既有秩序逐渐习以为常、漠然无动于衷的民族所缺乏的,也是任何改革运动所绝对必须的”。

这当然美化了传统,拥有胡适式情怀者只是极少数。大多数留学生只是如鲁迅笔下的上野公园中的清国留学生的模样:“头顶上盘着大辫子,顶得学生制帽的顶上高高耸起,形成一座富士山。也有解散辫子,盘得平的,除下帽来,油光可鉴,宛如小姑娘的发髻一般,还要将脖子扭几扭。实在标致极了……”从清末到国民党政府,留学经常不过是个光鲜的标签,为一些人谋取官场与社交场的资格。他们失去了与自己土地关系,却也没接引上的新的源头。

而那些“新的见解,一种批判的精神”也往往命运不佳,它们总是被吞没于顽固的中国传统与惰性中。他们的雄心、焦虑、局限,恰好像是中国自身特性的流露。但没人能否认他们的重要作用,中国与西方之间存在着如此大的权力、财富、知识的鸿沟,他们是其中的传输带。但悲剧也在于此,他们仅仅是传输带,由于外部环境的紧迫、内在的脆弱,他们从未建立起自身的意志与价值,他们的作用往往被局限在工具性的范畴内。他们可以建造一条铁路、建立一家化工厂、设计一幢新建筑,但他们的影响经常是浮在中国社会的表层。他们太急切于有用,他们可能心地高尚,要拯救祖国,也可能世侩不堪,要谋取个人成功。

很少有人深入理解这强烈的工具色彩的问题与原因。它既来自于传统社会中的实用主义,也与现代世界中的国家竞争有关。陈寅恪发现二十年代的中国留学生“皆学工程、实业”,“希慕富贵,不肯用力学问之意”,他忧虑“专趋实用者,则乏远虑”,“专谋以功利机械之事输入,而不图精神之救药,势必至人欲横流、道义沦丧,即求其输诚爱国,且不能得”。在这种功利倾向背后,是个人意志的缺乏。因为缺乏独立、内在的精神世界,人们才会盲从、缺乏耐心,只选择最实用的东西。但它却导致了最不实用的结果。

二十世纪的中国历史,多少像是萨哈罗夫对当年苏联的批评:“我们的社会必须逐步从非精神性的死胡同中走出来,这种非精神性不仅断绝了精神文明发展的可能,也断绝了物质领域进步的可能.”

萨哈罗夫的判断并非全然正确。在精神文明上走入了死胡同的苏联,创造了物质上的胜利。这种胜利不是以个人、而是以国家力量来衡量的。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苏联被视作历史的新动力,一种截然不同于西方的力量。倘若西方的历史动力来源于个人解放后释放出的活力与创造力,苏联则代表集体式的成就。五年计划、集体化、国家工程,个人毫无价值,必须沦为集体目标的牺牲品。它创造了物质上的奇迹,尽管这最终被证明是暂时的,并且伴随有可怕的后遗症。

而一代代中国留学生,曾经争先恐后地加入了这个行列。他们帮助这个新中国发射了火箭,制造了原子弹与氢弹,并被认定是民族的英雄。但是,他们有多少人对这些行为的意义与价值,它与这个民族深刻苦难之间的关联,进行萨哈罗夫式的追问……他们在西方学习到的知识与能力,变成了哄骗与压迫自己人民的工具。

 

剑桥杂忆(四)

 

这里的中国留学生大多出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像国内很多同龄人一样,他们喜欢叫自己“八零后”。这也是个充满反讽的称谓,他们都竭力表明自己的“个性”,却又心安理得地把自己装入这个模糊的集体身份中。

与之前的几代留学生不同,中国不仅不需要他们的拯救,他们还要借助中国的荣光。他们的青春期与喧嚣的“中国崛起”重叠。中国与西方正在达成新的权力平衡,不再是一边倒的倾斜。西方的观念、技术、组织不再占据天然的优势,相反地,人们开始认定中国蕴涵着新的成功秘密。留学生的地位也迅速衰落。十年来,留学不再是最优秀人才的必然归属,反被视作在国内激烈的竞争失败后的另一种选择。留学生人数的激增,也让他们丧失了从前的特殊性。

但即使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剑桥的中国学生的表现还是让我大吃一惊。在到来后的第三个月,我目睹了中国学联主席竞选。这是每年剑桥华人社区最重要的政治与公共活动。中国学生是剑桥最大的海外学生群体,算上那些读预科的中学生、来去不定的访问学者,它的数量接近一千五百人。他们数量众多、无处不在,却仍像是剑桥公共生活中的隐形人。在剑桥最大学生报纸Varsity上,我很少看到他们的消息。我不了解那些数量过分繁多的学生活动,但在演出阿兰•图灵的悲剧一生的戏院里,在书店里,在放映乌克兰大饥荒的小型影院里,我很少看到中国人的面孔。同样显著的是,当世界媒体都在热烈讨论中国时,这里的中国学生不知道、也没兴趣发出自己的声音。

走在街头,我经常看到时髦的中国青年,他们有的头发染成金黄色,穿着那种快掉下来的牛仔裤。他们的脸上早没有匮乏与生涩的痕迹。他们来自中国新兴的中产阶级,其中一些甚至腰缠万贯。在剑桥、伦敦还有很多英国城市,你都听说过富裕的中国学生一掷千金的故事。最富有的用现金购买公寓、汽车,频繁出入名牌店,不是最富裕的也可能一顿吃掉一千镑的火锅。语言不是障碍,文化冲击也早已被全球化与信息化冲淡。他们是看着好莱坞电影、听着Lady Gaga成长起来的一代。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有着新的匮乏痕迹。他们对于全球的消费符号无所不知,对于世界的另一部分却一无所知。

这些中国青年生活在一种新的封闭之中。新技术、自由的信息既解放了他们,也摧毁了他们。借助Skype、电子邮件、MSN、Facebook、Youtube,他们生活在一个新的群落中,即使生活在剑桥,他们也可以不错过中国的任何一部热门连续剧、最新一部“非诚勿扰”。英国反而变成了暂时的背景,他们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发表对英国社会、对世界的看法。而中国的崛起则以另一种形态作用在他们身上。他们不仅不再把自己当作中国社会的改造者,反而以更迫切的态度,融合到中国的现有秩序中。中国崛起的内在逻辑也以一种强有力的方式注入到他们的生活。三十年来的中国是商业与消费上的成功,是政治上的停滞与无能,是文化生活中的喧闹与粗鄙。

发生在遥远的剑桥的这场竞选,表现了一切中国内在的困境。化学系这间阶梯教室能容纳五百人,十一月初的这个夜晚济济一堂,一位华裔女警在场外巡视。这是持续了一个多月的竞选的活动的高潮时刻。

在不同学院的走廊里,市中心草坪边的栏杆上,还有密尔路上的中国超市中,都贴上了竞选海报,候选人和他们的团队都露着灿烂、自信的笑容。拉票活动以校友、同乡、同系为半径不断外延。新生是主要的争夺对象,他们初来乍到,急需一些指引与帮助,也没有养成嘲讽的态度,很容易被热情的言行打动。临时搭建的竞选班底,在火车站接新生,请可能投票者在中餐厅与不同学院里吃饭,分发来自不同商店的优惠券。一些惊人之举也偶尔出现,候选人会邀请一百位到某学院吃Formal Hall,这是牛津、剑桥日常最重要的社交方式。它鼓励不同学科的人自由交流,但在一些夜晚,它被中国学生集体占据了。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像蝙蝠侠式的长袍,蜂拥而来。一个世纪前,中国人抱怨来到东方的西方列强像是“闯进了瓷器店的公牛”,如今轮到了我们来做公牛。

在很多方面,这场竞选的确遵循着民主程序。但这民主更像是马克•吐温的《竞选州长》中的一幕,饱含着民主试验中的粗鄙。选举前已传出了“性丑闻”、“贪污案”的消息,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相互攻击的方式。

这一年共有三位竞选人,其中两位志在必得。而另一位M是竞选者中的异类,一个捣乱者。他是物理系的博士候选人,却有一颗文艺青年的内心。他每天穿戴得像是个太空人,浸泡在实验里,和他不欣赏、也不欣赏他的导师一起收集试验数据。他渴望的却是到处流浪,结识陌生姑娘、给他们念海子诗歌的生活。他又没有勇气打破这一切,只能在现实的环境与内在的渴望之间摇摆。他也是我在剑桥最早的朋友之一。当他在两个月前宣布参与竞选时,他成为了中国学生社区中的一个笑话。没人把他的行动当真,他自己也是如此。

这像是一个小小的游戏,人人都觉得中国学联既太过官僚色彩,也太过庸俗,每一任主席及其班底的唯一目的,似乎就是与中国驻伦敦的大使馆建立密切关系,接待来自中国的政治、商业权贵,为自己的未来搭建或许用得上的人际网络。剑桥学联主席即使不再如往日那般引人注意,也是一种自我证明的方式,每年的选举仍是华人社区的中心事件。它甚至可能是一笔额外的收入,据说它的账目从来混乱不清。

M的参选给他自己和很多人带来了乐趣。一千多名中国学生使用着共同的邮件组,人人都可能在Facebook上相逢、留言,M则在这个虚拟又真实的世界里,不断攻击学联的制度,指责其他候选者的荒诞,也利用他刚刚赢得的注意力邀请漂亮的女选民喝酒。反正这是一场闹剧,人们乐于看到一个不同的闹场者。没人觉得M可能获胜:他既没有任何实际举措,又言辞不谨,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派系网络,这在竞选中至关重要。

当晚的程序是,三位竞选人轮流发表了竞选演说,然后投票,统计票数,公布结果。在那间教室里,我感到两种力量的奇妙结合。一方面,它有着民主的形式,拉票、同台演说、投票、空头许诺、自吹自擂,但另一方面,它又有着如此陈腐的内容。两位主要竞选者的演说内容,围绕着空洞的爱国主义与生活中的小恩小惠展开。他们都提到了二零零八年的奥运火炬传递、温家宝总理几个月前在剑桥的演讲,他们声称要成为阻止藏独分子、挡住向温总理掷鞋者的坚强手臂。在这样的政治表态之后,他们的话锋迅速转向了他们更熟悉也更得心应手的许诺:他们说自己已经与剑桥多少家商户签订了协议,将在未来的一年中组织多少次旅行,并成功地把每位的费用又砍下了十三英镑。我像是刚刚读完了《人民日报》,又一头扎入了《精品购物指南》。

大多数人觉得来自清华的候选人W会获胜。清华毕业生在剑桥不仅人数众多,还有一种罕见的凝聚力。似乎“又红又专”的清华传统令他们既避免了思想上的分歧,又在实际组织上能力强大。他们也是集体主义的最佳楷模,他们或许每个个体都显得生硬、没有光彩,但他们聚集在一起时,这“清华人”则自信与傲慢十足。既然他们的师兄们领导着中国,他们也该领导中国人组成的任何组织。他们有强大的动员能力,所有的清华人,还有他们的男朋友、女朋友、好朋友、酒肉朋友,都会发自内心、碍于情面、或无所谓地为清华候选人投下一票。

但在投票当晚,M却是全场的核心。他的面色比往日更苍白,尽管在网络世界总是毫不在乎,他真正渴望的却是被严肃对待。他的短短演说没有任何真正的特殊之处,从某种程度而言,甚至只应该是一名稍有想法的大学生的判断。他的演说里没有爱国主义宣言,没有商店的打折信息,他讲述了自己这个从西安来的青年人最初对剑桥的向往,和到了此地的失望。他发现中国的青年精英们,在这座如此浪漫、传奇的大学里,却很少有思想上的探索与碰撞,更缺乏对自身使命的追求。他期望他领导的学联,不再把精力集中于吃喝、游玩,而是放在公共的智力生活上。他让全场屏住了呼吸,接着是狂热的掌声与口号声。

M最终没有当选,他赢得了最大程度的同情,原本估计的得票率戏剧性地上升,他也赢得了很多姑娘暂时的好奇心。最终获胜的还是现实的力量,尽管W的竞选演说像是一家公司的部门经理的项目招标书,精心制作的PowerPoint不过是上一届竞选者的翻版,但他最终还是当选了。

没人在乎选举,它带来的喧闹很快被考试的紧张、圣诞节、英国冬日的阴郁所覆盖。也没人指望学联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中国留学生就像是在两个极端摇摆,他们充满了集体意识,只有在中国人的小世界里才觉得安全、放松;他们又是如此的自我,除去私人生活,他们不会对任何事情忧虑。

倘若这竞选暴露了政治训练的匮乏,那么每年的春节联欢会则是中国社会日渐粗鄙的文化生活的象征。它也是新当选的新一届学联领导班子的主要活动。我还记得那天晚上蜿蜒的长队。市中心的一间剧场布满了中国特色,红灯笼、对联、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像是唐人街的翻版。在演出开始前,是组织者们费尽心机、发动庞大网络制作的录像。李宇春、瞿颖、花儿乐队,还有一大批脸熟、却叫不上名字的二流、三流娱乐明星,纷纷对着镜头拜年,祝福远在英国的同胞们。刹那间,我神情恍惚,不知身在何处。我们逃得这样远,却也逃不出中国大众文化的包围。这里是剑桥,来到这里的应该是最优秀、最富创造力的头脑,他们不仅没准备拥抱新生活,却一心要投入旧怀抱,以赢得平庸与粗俗力量的认可。

从十九世纪旧金山的唐人街到二十一世纪的剑桥的中国学生,不管他们生活在何处,离中国有多远,时代变得多么不同,教育水准是否改变,他们都像是被施加了咒语,你感到一种东西从未变化,他们总是顽固地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唐人街的洗衣工们,生活在窄小的房间里,从来不知道美国的模样,只希望攒下更多钱寄回家乡。而剑桥的青年人成长在即刻通讯的年代,也仍被紧紧包裹进那个中国。

一些时刻,我不禁觉得自己的判断过分苛刻了。这毕竟不是全部,我碰到好几位思想不凡的青年,对于中国和世界都有着清晰和深入的认识,一位比我年轻十岁的历史系硕士,让我叹服不已——他对世界的理解比我更深入和广泛。但他们实在太少了。

我凭什么责怪这么多人呢?他们成长在中国这样的社会,在学校中、社会里,都洋溢那股平庸、功利的气氛,他们从未被鼓励参与和了解生活。我们这一代、还有比我们更年长的一代,才该为此负责。我们更该为中国社会的堕落承担责任,而不仅仅是他们……

 

(许知远:作家,彭博《商业周刊/中文版》执行主编,原文链接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36437?page=1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36582?page=1。本文选入《一五一十周刊第39期——反思留学梦》,周刊下载:http://my1510.cn/article.php?id=da63c356e9fe4e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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