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瘋傳賈小姐得獎的消息,老實說,其文章「評論」的出發觀點,只停留在一種部落思維式面對「他者」的主觀想像。整個評論主要集中在評價電影的表面象徵如港式、粗口、三級片,直接將彭導近期電影的分級與港人口味扯上關係,卻完全無視《低俗喜劇》在制作時遇到的難題,又不理解彭導拍電影的理念和香港的社會背景和電影生態,仿佛作者自以為單憑一套電影的名字,跟幾句粗口對白就看穿了香港的電影和人。評論的深度及得上在下副學士年代的影評作業。

不過賈小姐能得金獎,正如杜文澤於網台所言,背後可能牽涉到道德及政治價值的取捨。賈小姐文章內容批判香港人和本土電影充滿了下流志向、精神扭曲而孤芳自賞,與梁特首上場後自詡自由行德政功高、強調「深化」「內交」、告誡香港人不能「鎖港」而「固步自封」(於內地)、要「走出去」(大陸)等,在心態上不能說沒有不謀而合的地方。賈小姐對香港本土認同的批判和梁特首賣力推動融入內地所宣傳內地黃金夢,其實都離不開一種出於天朝主義面對價值認同的焦慮。

天朝主義是以自身為文明帝國自居為天下正宗的觀點,以文明主體的身份以此理解世界其他的文化,並對異族進行教化,使致天下盡膺服於主體的文明。如此,因為天朝主義對別人認同自己的理解為接受教化,而教化的成果則要在「被教化者」往後的文化和生活上無處不在地體現對自身文明臣服,所以天朝主義者在面對世界時不是以對等的身份與他國交流,是以文明帝國居高臨下的姿態打量其他文化,以「導正」其他文化向心到主體文明,以天下歸心為己任。不過現實的情況是,以中共文化為「文明」的天朝主義,的確不得人心。雖然中共天朝主義自視甚高,但中共「文明」體視出的精神面貌,不外乎為一種因為爭勝好強而展現的敵我矛盾判斷,而自視為天下文明正宗的理據,其本上只有不斷宣揚自己的經濟增長,卻欠缺文化氣質上的展現。這種「文明」特質,除了能在賈的文章中、梁特的宣傳中、來港消費自稱「接濟」香港的自由行遊客身上看得出端倪,也能在某些中國體育運動員的行為和官方媒體於中共的外交觀點中展現出來。不過面對天朝主義的「文明教化」,除了思考偷懶的人能全盤接受,投機取巧的人會利用來混水摸魚之外,在世界各地幾乎得不到任何的認同,而在香港這片政治上回歸但文化上迂迴的地方,甚至得到大力反彈。

這種反彈,不能不說為以天朝自居的「中共文明」帶來了被孤立和被否定的焦慮。這種焦慮,卻又與天朝主義的認知觀點息息相關。所以現今的天朝主義面對香港的焦慮,在於儘管兩地交流頻繁,內地那習染了中共思維的價值觀非但未能在香港得到認同而成為主流,更因為天朝主義者與其他文化的人以不對等的身份相處的主觀行為而遭受排斥。適用於大陸的禮數在香港行不通,文明主體的自居成為了外界認同的障礙,長期得不到期望中的認同,卻又不理解自身觀點做成對客觀世界欠缺正確認知的困局。客觀現實的落差終使天朝主義者老羞成怒,對否定其文化優越者作出「反擊」。

如此,這班老羞成怒的中共天朝主義者,無所不用其極地出招,不惜打擊和香港人身份認同息息相關的香港價值來證明自身的優秀。藉著指責香港的本土意識為一種「排外」(其實最多就只是不歡迎中共)的意識,或明或暗地運用自己的網絡和力量,對香港本土意識的認同進行敵意批判和貶抑,利用「國際化」的論述(其實就只是大陸崛起論)對立於本土意識的論述,將本土意識與落後封閉拉上關係,甚至騎劫香港官方取態,視內地價值觀為主流和優越,壓抑本土意識的發展,就是為了希望有朝一日他們朝拜的內地文化價值能在一個視為異地的地方中成為主流,彰顯中國崛起的天朝風範,解除他們的價值得不到認同的焦慮。不過這種損人利己取態,及毫無跟據的敵意批判不會為他們帶來更多認同,只能徒添更多的仇恨。他們短期之內能得到的,也最多只是藉著從他們眼中視為「低等」的香港人的反抗聲音之中「反證」自己言論正確性而產生出來的精神勝利感。

所以與其說賈小姐是一名喉舌,倒不如說她的觀點很合乎梁振英政府現時對香港發展路線的取態。藝發局是次藝評獎的頒授,無非是民間與官方天朝主義者之間臭味相投的惺惺相識,正正體現了現時梁振英政府急於否定本土認同以彰顯內地價值優越的心態,反映出天朝主義者急於得到別人臣服的慾望所產生的無比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