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說,一九八九年的香港異常美麗,因她和平日功利計算的香港太不一樣(尤其在八九十年代)。但恰恰是這種 「異常」,我們可以說,八九年香港這段歷史,其實是跟香港自身的狹隘、市儈和政治冷感的傳統,所作的一次啟蒙式的斷裂。

因而,在二十四年前的香港,我們可 以發現很多視「八九之前的香港」為他者的描述,諸如在五月二十日的八號風球遊行,或五月二十一日的百萬人環市大遊行,報端上隨時都可以找得到「香港人不一 樣了」的宣告,讓我引述一段五月二十八日的文章:

「周日的香港人(按:五月二十一日),不再上茶樓爭位子飲茶,不逛公司,只拖男帶女去遊行……大家不是在湊高興,往看煙花,賞燈飾,而是萬眾一顆心,齊齊 要求中國民主。」

也就是說,當時香港人對自己也得刮目相看,讓我再次引述,今次來自藝人陳欣健,他指「民主歌 聲獻中華」是一場用錢也辦不到的「演唱會」:「以前香港人給人的印象是『柴娃娃』、跟紅頂白、爭先恐後與金錢掛帥,經過今次,大家發覺香港人原來是美麗的,有前途的。」(一九八九年五月二十九日,明 報)

無論以上說法是否誇大了美好一面,關鍵在於,那時候的香港有一股擺脫舊時自我的清楚意識,而那個功利計算、金錢掛帥的昔日之我,則成了八九年香港的他 者。

短短兩個月,香港人的政治眼界、意識和行動統統都開闊了,民主運動普遍成了香港認同,以及一份由北京學運界定的進步愛國意識,以至更願意團結起來,反對獨裁。這種之前和之後,標誌了八九年香港一次有益的歷史斷裂和自我創造。

可是,伴隨運動挫折而來的是兩種後果,一是運動猶如種子般,撤播在那代人的心坎中,他們在經歷了北京學運的時代震撼之後,遂成了八九之後本土和大陸公民社會的中堅分子;而另一種則是因挫敗而來的幻滅,它以更強烈的方式回歸那個一度被擺脫的正常現實。

醒來的時候

屠城之後的哀莫大於心死,像是移民潮、厭惡中國、反共意識、貶抑理想主義、向錢看和犬儒無力感等,這些八九之前已經存在的社會情狀,都成了六四的另一種後遺,而且相較以往更為強烈。

然而,這都是後來的事了。

每 年六四,除了哀悼逝者,我也反覆記掛八九年香港曾經有過的夢想和追求(在勝利者寫的歷史中,幾乎被遺忘了)。在那裏,曾經出現一個美麗正氣的地方,人們願 意自我超越,不再「各家自掃門前雪」,而且崇尚民主正義。歷史,就如本雅明所說,是「過去的人與活着的人之間有一個秘密協議」。總有一天,人們會重拾這段 記憶,將它帶回現實,挫折的歷史將再次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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