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回想起碼頭罷工的鬥爭策略問題。是的,我始終參與著罷工,但僅僅是一個旁觀者的角色。我沒有像很多朋友那般成為在前線戰鬥的戰士,相反我感到自己是一個逃離戰場的逃兵。所以,我的朋友絕對有理由反對我對他們的戰術所作出的指責。

以職工盟為宗窒礙團結

碼頭存在著三大工會系統,職工盟、勞聯和工聯會。職工盟的會員主要是外判員工;勞聯的會員主要是內運車司機;工聯會的會員主要是貨櫃碼頭直屬員工。一些朋友指責職工盟,指各工會間缺乏合作。我認為這些說法的基本點是對的。當時應該組織下層工人的全體大會,選舉出罷工工人的行動委員會,以此作為跨工會、跨工種工人的平台。以這個委員會的名義來呼籲其他工會會員參與罷工。不應抱持著唯職工盟是同的宗派主義,窒礙工人之間的團結。

我不清楚我有沒有誤解我的朋友(若有的話我道歉)。我認為他們的批評是對的,但是若果從這個批評、或因罷工工人沒有足夠物質力量對抗資方,退而引伸工會應全力呼籲工人取消罷工、全面復工,以避免罷工失敗而損失太大,並因此藉口和罷工保持距離,這恐怕是宗派主義、機會主義的工賊行為。要知這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工人所掌握的物質力量「從來不會」也「不可能」超過資本家。這種批評意見當然也是基於物質基礎所考量的「唯物主義」,但恐怕不是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辯證唯物主義,而是羅莎‧盧森堡所指責的「警察唯物主義」。宗派主義是若因為職工盟壟斷罷工而拒絕介入並呼籲復工的話,那是漠視了已經參與罷工的工友,讓他們在沒有任何保障和資本家的承諾下回歸工場,任由他們受逼害和秋後算賬威脅,而工會力量更會因罷工失敗受到削弱。即使職工盟佔壟斷位置,也應該積極提出成立全體罷工工人大會的主張,提出獨立的行動綱領,爭取領導罷工。機會主義是他們把社會主義以至任何工人鬥爭都看成冥王對薛西弗斯的懲罰,因為工人沒有「足夠」的物質力量而注定要被擊敗。我的薛西弗斯朋友們經常把巨石推上大山的宗派主義一邊的山坡後就從機會主義一邊滾下來。

然而職工盟和其他支持者要對現況負上主要責任,實行錯誤的罷工策略。罷工伊始,工人展現出極強的戰鬥性,將六號碼頭outgate 12條行車線封鎖了10條,因工友對資本家的心慈手軟保留2條行車線。而罷工進入第5天時,工友在資方、法庭和警察脅迫下離下了碼頭範圍。這樣就放棄了癱瘓碼頭運作、向其餘碼頭工人宣示罷工的戰鬥性和爭取他們加入的較佳機會。當時應該全面封鎖所有行車線,對資本家的仁慈就是對罷工工人的殘酷。組織全體工人大會,選舉罷工的行動委員會,確保每個工人都有參與決策,而不是直接由職工盟代理。在面對驅逐威脅時應組織罷工工人的糾察隊,保衛和防守罷工場所和維持對行車線的封鎖。若果警察真的動用暴力,僅僅是向世人暴露了它和法庭是維護私產和利潤的工具,為了資本家的利潤它可以殘酷鎮壓工人爭取合理待遇的鬥爭。

錯失擴大罷工規模機會

很多同情者和支持者(尤其是大學生們)對罷工的領導毫無批判地支持,抱持唯職工盟是同的宗派主義,攻擊其他工會,而不是考慮積極合作,然後才在一個民主平台下以自己的綱領把參加其他工會的工人爭取過來。這種想法使到罷工規模沒有擴大之餘,甚至還因罷工陷入停滯不前的局面而開始有工人復工。罷工期間有同屬HIT的深圳鹽田港工人罷工,也有屈臣氏逼工人轉外判的爭議,可是職工盟卻沒有積極介入,爭取他們加入同情罷工,擴大罷工規模。我還記得當天看到屈臣氏工人的消息後就致電一位大學生支持者朋友,希望可以爭取在當天他們下班前組織街站招募屈臣氏的工友參加罷工。她當下說:「我先問問職工盟的意見。」未幾,她回電說:「不了,職工盟有它的打算。」這樣就放棄了爭取屈臣氏工人加入罷工,而要知道兩者的訴求是如此接近,都受外判制困擾!若果屈臣氏工人加入同情罷工,這將是對碼頭工友的一大鼓舞,將使尚未加入碼頭罷工的其餘工友重新考慮。其他和黃屬下的外判工人也可能因此加入同情罷工,將是對李澤鉅的一大重創。而最終,我也不知道職工盟有何打算。這些行動策略的討論應該放在陽光下—公開的讓支持者參與的全體罷工工人大會—讓所有工友和支持者一起討論。

這些支持者意識到罷工的停滯,但他們所採取的策略不是擴大罷工規模,而是爭取媒體輿論和市民的同情。他們發動了罷買百佳和苦行等行動,也刊行了自己的刊物。這些行動固然很好,但是有更加逼切的行動需要去做,而市民也已經充分表現出他們的同情—罷工基金所籌款項近千萬。是時候讓這種同情化作更具體的行動,例如回到校園組織罷課委員會,以罷課聲援工友罷工;在社區組織社區委員會,招募更多的人為罷工工人提供托兒等服務,並為擴大罷工做準備。

最後工會以加薪9.8%妥協,獲得「半杯水的勝利」。原因倒不是工人「物質力量不足」,罷工沒有像一些朋友所想像的沿一條事先經過精密計算的道路筆直行駛,或因它的「階級性質」先驗地決定了它的成敗所以失敗。而是策略的失敗,領導的問題。

我們今天所能做的可能是總結經驗,為下一場戰鬥做好準備。碼頭會爆發下一場罷工嗎?有可能。它具備了一切的「物質條件」:全球航運業因運力過剩而亟需壓低成本,香港貨櫃碼頭的重要性顯著下跌,而碼頭處理費卻為全球最高。這使葵青貨櫃碼頭在碼頭處理費問題上與船公司和付貨人的議價能力減少。為保持利潤,香港的貨櫃碼頭營運者(主要是HIT)只能進一步削減開支,實行自動化和大規模向外承包。這一切意味著將加強對工人的剝削。

所以碼頭會否再次罷工,取決於一個主觀因素:是否存在戰鬥性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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