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安稳地断断续续睡了四小时,趁还有记忆写下昨晚在现场看到的事。思绪有点乱,故用点列方式。

1. 冲突在民阵宣布结束游行后近两小时,即凌晨12 点,开始在立法会煲底发生。前线的示威者是什么人?多数传媒纯粹笼统地归纳为「一群戴口罩的人」,我的观察是他们虽然戴上口罩,但装备很不齐全。口罩是外科那种,无甚作用,只为不被辨识容貌,大部分人连眼罩、雨伞都无。在场遇上一个一直参与这类抗争的朋友,他说,今次冲撃的人,大部分都没有什么章法,另一朋友说,「他们似乎都是前几年未可以留守的小朋友」,甚至听到有人说,「六四就话唔关我哋事啫……而家再唔做下嘢就惨过死。」

2. 鬼?经过旺角骚乱后,抗争成本之重,难道不是很清楚了吗?我会认为他们更像一群绝望到觉得只能用这类抗争手法的人。未必因为政府深夜声明内容太仆街,而是长久以来积累堆压的绝望。

3. 立法会煲底最初发生的事,由于场地光猛,从直播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示威者立法会示威区的铁马叠成一堆,然后尝试推进。人数约为千几、二千。警察起初人手不足,只有一条line 站在立法会玻璃前,其后增援。示威者从添马公园那端冲,警察用胡椒喷雾,空气全是那种味道,吸入会咳,会流泪。示威者继续尝试,搬花槽,架铁马。期间有人掟嘢,水樽,但频率不高。但每次一有人掟嘢,警察就超凶。不停挥警棍。

4. 双方来来回回了几分钟,由于有同事已在做直播,而我的因讯号问题断了,我先离开示威区。本来想回立法会大楼替同事拿装备(他在最前线摄影,无头盔,无口罩,无眼罩,乜都无),但立法会大楼已封,保安说所有人即使有证件,都不得再进入。

5. 未几速龙小队到添美道,近回旋处位置,感觉他们基本上是聋的(听不到你在说什么)、盲的(分不到你是记者还是示威者),总之见人就骂,就赶,作势要打。一群速龙冲入示威区,封了入口。我只能隔着花槽在外面看。很快所有人就被打被赶被喷(有烟)逐出示威区,在立法会道聚集。过千人。

6. 然后是警方不断增援。防暴警察,圆盾、长盾。场面平静了一会,有人在做急救,有人盘膝在防暴警察前的地上,打坐。

7. 龙和道示威者搬铁马,架成路障。他们基本上没有组织,起初搬了几个,架在近示威区的位置,前方说够了,后方还是不停继续搬。也不见有任何人发号施令。

8. 防暴警察行动,冲向路障,将示威者打散成两批。一批沿龙和道、龙汇道往湾仔方向狂奔,我和另一批示威者则被赶向添马公园,即中环方向。

9. 一入添马公园,由于灯光昏暗,也因为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事(例如暗角七警),你会开始惊。

10. 警方用盾牌筑成一条线,继续推进。最初说法是不能留在添马公园,见人就喝:走!唔准留喺度!摄记投诉:你有咩权唔俾我留喺度采访?警察好像听不见,继续喝,继续赶:记者都要走!唔好影!走!

11. 最癫是警察见什么人都闹一餐,示威者当然,记者被骂也习惯,但连唔关事的途人,有些本来在海边闲聊,有些是夜间工作什么的(到近码头位置),全部被喝被凶(「夜喇,仲唔返屋企!」),简直是慈母般的关怀。

12. 关于警察的观察。前线总有一两个穿白衣的,语气较友善。但盾牌后总有几个像情绪有问题,过度亢奋,又过分敏感,不停用警棍指着、斥喝其他人,又用警棍敲打灯柱、盾牌,发出声响,令你不安。

13. 示威者和记者基本上是不停向后退,到某些位置示威者想守住,会高举双手,走慢一点,甚至唔郁。试过喊开路。但走慢一点,就被喷椒。这次我的手沾了,轻微灼痛。

14. 双方也不时吵架。有警察对着高举双手的示威者喊:知你手无寸铁喇!行啦!咁无辜又戴口罩,唔慌好人啦!示威者被挑衅,情绪更激动:医院个个都戴口罩啦,渠地唔系好人呀?

15. 由添马公园到中环海滨那段路,事后睇返,其实得四、五百米,但好像走了好远好远,时间好慢好慢。作为做紧直播的记者,你想尽量企前一点,但走到某些窄位,而双方情绪开始激动时,又好怕自己会被喷中。痛是一件事,直播做不下去也是一件事。

16. 途中也得到一些示威者帮手,差点跌之前轻扶一下,问有无事。尤其是一些收窄的路段,警察继续往前推,示威者那边的路既窄了,且又有草丛,推过来好危险。

17. 也不觉得示威者对传媒有任何不满,怕笃灰什么。反而他们更觉得有记者在场更安全。

18. 同行的一个外国行家,一路被推,一边笑说:this is one of the most weird experience in my life。然后,再笑:I am just kidding。问他从何处来?I am Greek。我想,香港的示威者在他眼中应该没什么。

19. 过百个示威者本来还有一点斗志,会大叫开路,会停留一下,但到近摩天轮,被推了数百米后已开始散。去到一个较空旷的地方(摩天轮前空地),警察改变战术,前线突然向扩散狂奔,冲向个别示威者,其中一人被按在地上制服,我上前影,又被喝:走!唔好影!走!

20. 转眼已经到中环码头,示威者已意兴阑珊,从中环方向走得七七八八。差不多只剩下记者。听到隔离有线记者做live 时说:暂时唔知警方想将条防线推到去边。我深有同感,大佬,呢度已经系中环。往码头方向全封。我问警察,其实你想我哋去边,佢话我都唔知。

21. 所有人都被「凶」走了,包括唔关事的平民百姓。其中一个中年汉,想走到码头那边,警察又闹:暴动呀,返屋企啦!我以为戒了严。

22. 走上往中环码头的桥,遇上同事林彦邦(因我话要几枝水而被警察搜查背囊,话水都系攻撃性武器,另见《立场》报道),以及一件好荒诞的事:

23. 当时桥上只有十余人,全部是有哂记认的记者(Now、苹果、01、有线、立场)。但一排长盾警察继续向前推进清桥,亦即是无啦啦清记者。而且不是「好啦,走喇」式清场,而是一同大叫、好high 咁不停向前进,同时狂呼:行快啲!记者们都没好气,往IFC商场后退。

24. 警方清完桥,将防线筑在桥的入口。有个样子好无辜的男人,上前问路:我想坐船返屋企,可以点?警察唔理:冇架喇,呢边唔行得。男人:但我坐三点船喎!(当时是02:50)

25. 中环这边完全平静,待了一会,我走到干诺道中的麦当劳医肚。一坐下,发现现场好多都似乎是刚才的示威者,他们有的穿白衣,有的穿黑,都脱下了口罩。共通点是,大家都盯着手机萤幕中湾仔告士打道的直播,人人都忧心忡忡的样子:Where should I go?Where will Hong Kong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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