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在那里 车票在哪里 [靳颖姝]
回家故事
他们像一群候鸟,每年这个时候,无论越过多少重峦叠嶂,春节时都要回到有家人有温暖的故乡团聚,哪怕回家只呆上短短的几天。
转过一圈,又是一年。又到回家时节,又是春运时分。候鸟般迁徙的景观,再次在中国大地涌动。
今年,虽然铁道部推出网络购票,全面推行火车票实名制,但这只能从一定程度上遏制黄牛,仍然难以从根本上改变春运“一票难求”的局面。为了那张回家的车票,有人从早到晚不停拨打电话,有人昼夜守在电脑前不停刷新页面,还有人依然冒着严寒、彻夜排队买票。回家的车票,写满辛酸、写满无奈。回家的路途,何时不再这般艰难?
1
分头回家的夫妻
●人:吴新飞(打工者)●乡:湖南衡阳●票:12日无座票
1月12日,广州火车站广场上熙熙攘攘人流如潮,前日一场大雨和春运的最高峰几乎同时到来。这些急匆匆的旅客带着各式行囊,甚至油漆桶、纸皮箱,穿梭在雨中。候车棚内,几乎每个人都带着回乡的礼物,电饭煲,电脑,或者玩具。
33岁的吴新飞独自一人抱着一人高的维尼熊靠在候车棚的栏杆上,格外醒目。他是湖南衡阳人,在广州呆了8年,和妻子都在白云区一家工厂工作,他们8岁的女儿在湖南老家读书。女儿长这么大,只来过广州1次,平时只能打电话督促她学习,所以每年春节,他都和妻子给女儿买礼物回去。
谈到买车票的经历,吴新飞话多了起来,2003年,他第一次买火车票,足足排了4天的队,站到腿都僵了。最难的还是雪灾那年,他和妻子都留在广州,没办法回去跟老人、女儿团聚。
今年买票,他早早准备打电话,“手机电池打光了2块,话费用了50多元。”终于打通一次,系统只剩下1张票,只好先订下,否则两个人都回不去怎么办?于是他的妻子顺利拿到1月1 1日的车票“先逃走了”。随后,吴新飞打订票电话,他足够幸运,又订到了一张12日晚的无座车票。12日下午3点,穿着锃亮的黑皮鞋,抱着给女儿带的“维尼熊”,吴新飞到车站等晚上9点才开的火车,为什么要穿新鞋?“穿着新鞋回家,让家人看到我们在广州过得很好!”在火车上站上6个小时,他就可以回到家了。
2
上车丢票
的女生
●人:张琳琳(大学生)
●乡:梅州大埔
●票:1月10日硬座
“凌晨1点检票的时候,我向列车员解释,我的票丢了,我有身份证和学生证,他根本不看,叫我补全价票,我哭了。”华南农业大学珠江学院的大三学生张琳琳(化名)身上的钱不够97块,车上一个人也不认识,她哭着在包里翻来翻去。
已经回到家的张琳琳通过网络向记者讲述丢车票的“杯具”时,语气还很激动,“他根本不看,我要是不通过2次检票,怎么能进站呢?我肯定是有票的呀!”
她记得2011年12月29日那天从辅导员那里领到了车票。她在学校订好了学生半价票,1月10日,K 297次,到梅州下一站“大埔”站,2号车厢,有座。此前几年,她都是坐“广梅汕”线的火车,今年广梅汕线路停开了,她只有乘坐这趟广州到厦门的K 297了。
然而,当张琳琳扛着大包小包通过了检票口登车的时候,车票不见了,“2号车厢不让我上,列车员让我去6号车厢,人好多,没座位,有好心大学生让我挤着一起坐。”
凌晨1点,列车员检票,她试图解释,可是列车员回复她,不管怎样,没票就必须补全价车票。张琳琳在包里翻了很久,急得直哭。就在列车员转身找别人查票的时候,旁边位子上的一个女孩子借了车票给她。“我假装是从包里翻出来的给列车员看,他也没看就走了。”
张琳琳称,她并不认识那个女生,不过都是大学生都讲客家话,“好心人还是很多的,我觉得我不算逃票!”
1月11日凌晨2点57分,张琳琳顺利从大埔站下车,她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上网向“@广州铁路”的微博抗议:“票是拿身份证买的,还能通过检票上车,为什么不能查一下信息,而一定要补全价票呢?真是很不人性化!”
@广州铁路很快回复她:“抱歉,根据铁路部门当前有关规定,您说的这种情况需要补全票。实名制车票有关规定的完善有个过程,望谅解。”
3
无路可走的男人
●人:李勇(打工者)●乡:四川成都●票:买不到
“电话我打到绝望,网络订票也试到崩溃,现在要是有个黄牛出现,我立刻给他200块钱!”李勇在火车站的候车棚里无奈地抽着烟。
来自成都的他,在佛山高明打工已14年,第一次想回老家过春节,但却被一张车票难倒了,折腾了13天,仍然没能买到。
电话订票未果
“从1997年开始,我连续14年没有回家过春节了。今年是老妈太想孙子了,非要我回去。”李勇早早就告诉经理要回家过年。经理被“14年没回家震惊了”,很大方地放话:“没问题,你什么时候买到票,就什么时候回吧。”
满心欢喜的李勇从1月1日开始了买票之旅。“我想,9号没有就买10号,最迟13号,总能买到的!”———设想很圆满,但现实却很残酷,订票电话总是放音乐,或者拨到一半就断了得重来,更郁闷的是好不容易拨通,却没票了。手机打不通,换座机,结果一样。这时他听人讲可以网络购票,就委托一起回家的老乡张杰帮忙。
网络订票受阻
坐在候车棚另一张长椅上,张杰一边打着订票电话,一边跟记者倒苦水:“我一个人用4兆电信宽带,从早晨7点开始登录,有时候能登录上,查到有几百张票,本来很开心,可是一到提交订单,就中断了。如此反复几次,半个钟过去了,再查,票没了!”第二天再来,还是白忙一场,“我砸电脑的心都有了!”
李勇一边听,一边无奈地笑,“从1号…一直到10号,我和老婆的手机话费花了100多元,张杰除了上网,还用两个手机一起打,都不行。经理昨天看到还问我,你怎么还没走啊?我郁闷死了。”
既然电话和网络都走不通,只能实地去排队了。
11日早晨6点,两个人去佛山高明的某代售点排队,前面已经有10米多的人龙了,排到他一问,广州去成都的那趟车票早卖光了。
第二天,李勇凌晨3点就去排队,结果有人凌晨1点就到了,“大家在冷风嗖嗖里等啊等,终于等到天亮放票了,凌晨1点那个人得到的回答是没票!”,轮到李勇也是一样,他有点抓狂。
13日一早,李勇和张杰坐大巴赶到广州火车站,排了半天队———没票,打车去广州东站再排队———还是没票。
最后两个人又打车回到广州火车站的候车棚,“等一个通宵,我们来的时候就计划好了,再排一夜,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如果买到21日的火车票,不晚点的话,回到家刚好是除夕夜,还能吃上团圆饭。万一没票?那今年就不回去了。”
买不起的机票
“有没有想过买飞机票呢?”
“去问过的,打了9折,一个人还要1380元,我和老婆还有2个孩子,哪里买得起?”
“大巴呢?”
“也贵啊,从广州到成都,至少650块一张票,还不安全。”
在众多打工仔中,1975年出生的李勇,已经算混得不错了。1992年中专毕业,21岁出来“跑江湖”,做过销售卖过手机,搞过养殖,最后来到佛山高明的这家纺织厂,25岁结了婚生有两个小孩,10多年打工混到月薪3000多块。此外,2007年他还在老家盖了一座3层楼的房子,但当他面对春运买火车票,成就感立即就变成了挫败感,“其实我们这些人,要求很简单的。为什么10多年过去了,广州去成都的车还是只有K 192?为什么订车票不能搞一个400免费电话?为什么我们花了200多块电话费,最后订不到一张火车票?”
对于他的为什么,记者不知该如何回答。
13日晚上9点,火车站售票大厅里广播不断响起:“火车站仅售今明两天剩余车票,请各位旅客尽快选择其它交通工具。”但在40多个售票窗口前,仍排着一条条长龙,还有很多人不甘心,继续在售票大厅外的雨棚里等待第二天的凌晨早点到来。
夜幕中,雨点纷纷落下,却怎么都冲刷不掉,候车长椅上,一个个农民工蜷缩着的背影。
统筹:南都记者林劲松
采写:南都记者靳颖姝 实习生李盛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