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2月15日 10:20:02

      《中国当代史研究》(第一期)发表了林蕴晖先生的大作:《1950年代初关于是否允许农民劳动发财的争论》,林先生把那些故事娓娓道来,使我们复有置身其间之感。这些当时发生在毛泽东与刘少奇之间的争论,不仅涉及所谓“劳动致富”,也不仅限于“农村问题”。我以为,它们正是解答“革命转变”(或曰“新民主主义何以放弃”),这一个重大问题所不能回避的。其中,在解读毛泽东的想法时,林先生引用了杜润生的一段回忆(页290)。这段内容特别关键,虽然一向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很多,一是《杜润生自述》发表得晚一些(2005年,人民出版社),二是有关段落存在若干删节。我因帮助杜老做过一些文字工作,对“内情”有所了解,手里也保留有一部“原稿”,因此能斗胆转述如下(文字略有删节,对比参阅《杜润生自述》31页前后):
       1953年1月与毛泽东会面,从中南海出来后,在汽车上杜润生与邓子恢有一段对话,杜润生说:
       我的看法是,山西提出试办合作社是可以的。他们说动摇私有制,客观上也有可能,这一点,山西省委已做了说明,不过全中国那么大的社会,办几个合作社也起不了那么大作用;第二,农村两极分化……在现有条件下,还没有到来……把农村分化描述得太厉害,不合实际。少奇同志对山西试验合作社说是空想社会主义,也未免提得太高。他是主张先工业化而后有农业生产社会化的(按:这恐怕也是当时普遍的看法)。
       我还说,这些都是次要问题,最重要的是毛主席说的手工业工场。毛的意见是先改变所有制,然后发展生产。针对的是刘少奇的先有机械化然后才有集体化的思想。我的意见是∶工业和农业不一样,工业从个体手工业变成手工工场,可以搞流水作业,因为工业有个厂房,有块土地,就可把大家聚集在一块生产。农业在广大的土地上生产,土地是分散的,不可能把太阳集聚在一块土地上,对劳动者也不能直接监督管理。如果土地收益多少和农民利益关联很薄弱,农民不自觉,就会磨洋工,造成减产。农业还有个季节性,有的农活要靠众人动手抢季节,哪个农民也不能只会锄地,不会收割,不能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上分工,不能你锄草,我闲着。都得学会全套农活,没有那种流水作业(按:至今不少学者仍以此一段话,即农业跟工业的不同,来解读杜的有关思想)。
       记得我讲了这些话后,邓老让我写个报告。此后和陈伯达说起此事,那时候陈伯达是毛泽东的大秘书,帮他读原著,发现西方的工业化之前,有一个“工场手工业”的阶段(《自述》印成“工厂手工业”,有误)。他说,手工工场是马克思说的,是一个伟大的创造。毛主席所以强调办手工合作社,是可以不等工业化、机械化,不等外国援助,自力更生完成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
       他还说,马克思主张“组织农业生产大军”。我说:这不是“劳动营”了么?他觉得我是违背马克思主义的教导,不尊重马克思,反对毛主席。当下他很不高兴。
       在人民出版社的版本里,“劳动营”一句,是见不到了。
       1998年在广东西樵通稿的时候,杜老已经预见到“劳动营”可能难于发表,打算主动删去这几个字。我觉得它太重要了,是画龙点睛之笔。杜老遂对我说,将来你找机会把它补上吧!现在,我终于可以告慰他老人家了。
       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分歧所在。杜润生的这段话非常重要,是他思想的精华。弄明白这一思想,就可以解释中国集体化历史里,几乎所有那些重大的问题了(否则便不可能)。这里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农业工作不好监督,监督再好,劳动者一样可以有“反行为”(杜老所说农民磨洋工,以及工人控制劳动进度、产出残次品等,皆是),而且比较起来,工厂更甚(这些可都是当日的“盲点”)。
 (《炎黄春秋》2012:2;文字略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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