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军:“包容性增长”:理解经济发展战略的新动向
进入专题: 包容性增长 可持续发展 华盛顿共识 ● 周建军
内容提要:在推动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的道路上,在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实现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征程中,强调经济增长的速度的同时,也强调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强调经济增长的同时,也强调人民平等、广泛参与经济增长的过程并从中受益;强调通过增加投资和生产型就业机会,使人民平等、广泛参与经济增长的过程;包容性增长显得意义积极。有必要指出的是,中国意义上的包容性增长并不仅仅是机会平等意义上的,而且也不应仅仅是机会平等意义上的。某种意义上,这个由若干国际组织率先提出的“包容性增长”理念,是对过去一段时间以来某些西方国家和国际组织推行的“华盛顿共识”的自我局部修正。
关 键 字: 平等 不平等 包容性增长 可持续发展 华盛顿共识
作者简介:周建军,男,现在北京市世界银行、亚洲发展银行贷款项目领导小组综合办公室工作,助理研究员。
包容性,这一中文语境中并不常见的词汇,由于国家主席胡锦涛在第五届亚太经合组织人力资源开发部长级会议的公开讲话,引来国内外各界人士的诸多关注和热议。事实上,不只在国内,而且包括联合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亚洲开发银行等全球性或区域性组织的领导人,在多个场合倡导社会包容或包容性增长。有媒体声称,“包容性增长”作为一个比较生疏的概念,目前还没有准确的定义。应该说,虽然国内甚至国际上也较少对“包容性增长”明确定义,但是,诚如国家领导人的公开讲话所指出的,包容性增长的根本目的是让经济全球化和经济发展成果惠及所有国家和地区、惠及所有人群,在可持续发展中实现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努力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特别是,中国强调推动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既强调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又强调坚持把发展经济与改善民生紧密结合起来,以解决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为着力点,大力推进以改善民生为重点的社会建设,本身就具有包容性增长的含义。
一、包容性增长:机会平等及其他
明显的,我国国家领导人关于包容性增长的总结和阐释都非常全面,比联合国、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等国际组织关于包容性增长的解释和主张,在很多方面更进一步。例如,如后所介绍的,世界银行等机构对包容性增长的解释侧重强调机会平等,我国国家领导人关于包容性增长的讲话则同时强调包括机会公平在内的“权利公平、机会公平、规则公平、分配公平”。因此,中国意义上的包容性增长并不仅仅是机会平等(公平)意义上的。这也正如美国政治哲学家罗尔斯所指出的:“所有社会价值(包括自由和平等、收入和财富以及个人和尊严的各项基础)都应该平均分配,除非这些价值中的一项或全部的不平均分配能使所有人受益。英国著名政治哲学家科恩也指出,促进机会平等不仅是一种平等化的政策,而且是一种再分配的政策。中国学者王绍光就总结称,罗尔斯和科恩等学者的实质机会平等理论都有一个大前提,即在某些关键领域(当然不是所有领域),结果必须平等,只有这些领域的结果平等了,人们在机会上才是真正平等的。即使被称为经济自由主义标杆人物的美国经济学家弗里德曼也不得不承认:“实实在在的机会平等——即所谓‘同等’是不可能的……像每一种理想一样,机会平等很难完全得到实现。”
的确,就机会平等本身而言,无论是理论家还是社会大众也有着不太相同的理解和认识。关于这一点,从三个层次,科恩就对机会平等做了进一步区分:资产阶级的机会平等、左翼自由主义的机会平等和社会主义的机会平等。根据科恩,资产阶级的机会平等旨在通过消除因权利分配和因抱有偏见和其他有害的社会观念所引起的对机会的限制,扩大对人们的机会。左翼自由主义的机会平等超出了资产阶级的机会平等,旨在通过破除资产阶级的机会平等尚未涉及的由社会环境造成的限制性结果。一旦左翼自由主义的机会平等得以充分实现,人们的命运和天赋才能就由他们的选择所决定,因而,也就不再由他们的社会背景所决定。如果说左翼自由主义的机会平等是对社会的不利条件的纠正,而不是对天赋的或生来的不利条件的纠正,科恩所称的社会主义的机会平等则是对天赋的或生来的不利条件的纠正。科恩认为,社会主义的机会平等应该纠正这样的不平等,因为这种不平等是由作为非正义的更深层根源的天赋差异引起的,它超出了由非选择的社会背景强加的不平等,因为天赋的差异同样是非选择。一旦社会主义的机会平等得以实现,结果的差异反映的就只是爱好和选择的差异,而不再是自然和社会的能力和权力的差异。
也就是说,即使不是社会主义意义上的机会平等,在一个包容性的社会,不论种族、肤色、性别、年龄、体力、智力,人人也都应该有相同的权利和责任,人人都应该有用武之地,人人都应该被保护以免于歧视和社会排斥。从这个意义上,包容性增长应该允许社会全体成员有机会参与经济增长的过程,并为之作出贡献。遗憾的是,正如联合国主管经济社会事务的中国籍副秘书长沙祖康所指出的,在1995年的哥本哈根的联合国世界社会发展首脑会议上,世界各国各地区的领导人就承诺构建一个包容性的社会;然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社会一体化一直没有被排上发展的最重要日程。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的实现离不开“以人为本的包容性政策”。维基百科的发展经济学英文词条(Development Economics)则介绍称,包容性增长(Inclusive Growth)一词,作为发展经济学领域的新进展,与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等政治领导人的关注密不可分。维基百科援引潘基文的原话称,经济增长虽然对贫困减少是必须的,但并不是充分的;基于动态的结构性经济变革的可持续和平等增长,对于实质性的削减贫困是必需的;它能更快地促进千年发展目标的实现。在2010年10月17日全球贫困日,潘基文就强调只有增加在经济和社会政策方面的投资、促进创造就业机会,改善体面工作条件,深化社会保障制度,才能有效缩小贫困与体面工作之间的差距。
世界银行的关于包容性增长的研究报告 则指出,“包容性增长”,与“基础广泛的增长”、“分享型增长”、“亲穷人的增长”经常互换,但它们之间也有些区别。其主要特征包括,第一,包容性增长,不同于传统的定义,既强调经济增长的速度也强调经济增长的方式,二者相互联系且被共同强调。经济增长的速度对贫困的实质减少无疑是重要的,但是,为了经济增长在长期的可持续,经济增长必须是基础广泛且包容这个国家最大多数的劳动力人口的增长。包容性增长的定义,既隐含了增长决定的微观和宏观因素的直接联系,又表达了经济多样化和竞争对经济结构转型的重要性。第二,包容性增长,是以投资和增加生产型就业机会为导向,加快经济增长速度和扩大经济规模的增长。即包容性增长更倾向于通过增加生产型就业机会而不是直接的收入分配来实现其就业型的经济增长。具体而言,这种就业型的经济增长,通过各种类型企业的工资或自谋出路的就业(通常是微型企业),为个人创造新的工作岗位和收入。第三,包容性增长,应当使人们平等、广泛地参与经济增长的过程并从中受益。世界银行强调,这个方面,机会平等对包容性增长显得非常重要。
对生产型就业机会而不是直接的收入分配的强调是重要的,这种强调既是为了实现当下可能的就业型经济增长,也是为了避免那种侧重分配收入而忽视创造收入的“福利病”,从而使得经济社会体制缺乏活力。联合国助理秘书长乔莫就指出,尽管中国面临着收入分配等方面的很大挑战,但是生产型就业机会的增加和经济的快速增长,使得中国在减贫方面取得了重大成就。对应于生产型就业的提出,有很多关于“无就业增长”的讨论。麦肯锡研究院的一份名为《就业创造和美国的未来》最新报告就指出,美国经济在过去20年中经历的越来越漫长的衰退后的“无就业复苏”困境;在20世纪80年代的衰退中,就业需要大约6个月时间恢复到衰退前的水平,1990-1991年和2001年的衰退,这个恢复期分别为15个月和39个月;从最近创造就业的速度看,从2010年12月算起,就业复苏需要60多个月,即到2016年才可能恢复在2008-2009年经济衰退期间失去的700万个工作岗位。 无就业的经济增长或者无就业的经济复苏,是我们理解生产型就业相关问题的重要背景。
类似世界银行对包容性增长的解释,亚洲开发银行2011年的研究报告及其前首席经济学家阿里的研究,都主张从创造新的生产性就业和经济机会、拓宽获得平等机会的渠道(诸如在教育、医疗和其他社会服务以拓展人类能力,消除市场失灵、制度失灵和社会排斥)、完善起到安全网与跳板作用的社会保护三个方面来重构包容性增长战略。阿里也强调:包容性增长并不是以再次分配的手段为基础来解决不平等问题的,而是关注于创造机会并保证获得机会的公平。目前,亚洲开发银行正在开发一种更具操作性和指导性的指标体系,包括8大类35个小项,来衡量和指导包容性增长的实践。这8大类指标体系包括:(1)贫困与不平等,(2)经济增长和就业,(3)主要基础设施资源,(4)获得教育和医疗的途径,(5)获得基础设施和服务的途径,(6)性别平等和机会,(7)社会安全网,(8)好的治理和制度。
二、包容性增长:机会与挑战
经济增长是重要的,经济增长的目标、手段、过程和结果等同样重要;因为经济增长的影响并不仅仅是经济意义上的,经济体系、社会体系和政治体系在一个社会中是相互依赖的;甚至如果其中一个部分变化太快,很可能会导致社会其他部分的不稳定。现有的不少研究都表明:不平等对经济增长有显著的负面影响;特别是,财产不平等比收入不平等对经济增长有更显著的负面影响。 尤其是,如果不平等因素是体制性因素所致,这种体制性的不平等因素有可能中断经济增长的过程。大概这也是众多经济学家和政治领导人强调包容性对经济增长的重要性的原因所在吧。西方经济学经济增长理论的重要奠基人、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索洛就指出:“在许多方面,经济增长越平等,经济就越有可能保持持续性增长,因为带来更少的争论、不和与抵制。同时,经济的发展需要发掘大量的人才。不论是因为性别、年龄还是种族,排斥一部分享有经济增长的成果都会导致人才流失。因此,在我看来,各种人才聚集在一起,不仅值得期待,而且能发挥作用。” 世界银行2006年《公平与发展》报告也指出“增长与平等政策互不两立的简单二分法是错误的”,并提醒人们注意经济、政治和社会的代际传递以及机会和政治不平等对发展的负面影响,最终会形成“不平等陷阱”。在这个意义上,旨在促进平等的政策措施,并不仅仅是经济增长的附属物,而是它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
的确,理想的可持续经济增长过程应当是包容性的。但是,也应当看到,可持续和包容性的经济增长绝非易事。有人就戏言,不平等的历史跟人类社会的历史一样悠久。现实中,有些经济体没有经济增长或增长缓慢,或者经济增长常常不可持续,也很难谈得上经济增长的包容性。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宾塞领衔的世界银行《可持续增长和包容性发展》报告称,自从20世纪50年代至今,全球只有13个经济体的年均经济增长率达到了7%以上,并持续25年以上。这13个经济体是博茨瓦纳、巴西、中国、中国香港、中国台湾、印度尼西亚、日本、韩国、马来西亚、马耳他、阿曼、新加坡和泰国。其中,仅日本、韩国、新加坡、马耳他、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经济持续增长且实现了人均收入的高收入水平。除去日本,只有韩国和中国台湾这两个人口超千万的经济体,跨越所谓“中等收入陷阱” 进入高收入水平经济体行列。
而据世界银行的2005年购买力平价统计数据,截止2005年,全球尚有14亿人生活在每天1.25美元的国际贫困线以下;这虽然比1981年的19亿贫困人口的数据有所下降,但完全是中国贫困人口减少的原因所致;2005年,生活在中国以外地区的贫困人口,较之 1981 年时至少增加了一个亿。特别是,全球有超过八成的人口居住在收入差距正在不断拉大的国家之中;全球最贫困的40%人口,其收入只占到世界收入总量的 5%;而最富裕的20%人口则占到了总收入的 75%。到1999年,世界上最富有的475位亿万富翁的财富总额已经超过了所有人口中较贫困人口中一半人(约30亿人)的收入总额。2015年将是千年发展目标的截止年限,但是千年发展目标的实现困难重重。就中国自身而言,除了广为人知的贫富差距、地区差距、城乡差距问题,代际传递问题也正在引发人们的担心和忧虑。中国学者蔡洪滨就从社会流动性的角度,进一步区分了“静态的不平等”和“动态的不平等”,相对于“静态的不平等”,“动态的不平等”侧重强调社会流动性低、社会利益结构的固化;然而,值得注意的,实证研究指出,2000年之后,中国家庭代与代之间收入的相关性在上升,社会流动性在下降(详见2010年Khor和Pencavel 在亚洲开发银行的工作论文) 。
即使那些实现了持续经济增长或跨越所谓“中等收入陷阱”进入高收入水平的经济体,也同样面临着包容性的挑战。例如,在美国,无论是收入还是财富方面的不平等都很惊人:前1%的富人拥有的资产额超过总资产的40%,后80%的人口只拥有美国17%的财富,这是20世纪20年代以来最不平等的财富分配;2003-2005年,美国前1%人的收入的增加额超过了20%最穷的人的收入总额。美国本土的一份最新研究报告称,2010年美国收入最高的100名首席执行官中,25人的年薪高于他们所在企业缴纳的联邦所得税。 与之对应的,2011年9月15日的《人民日报》援引美国人口普查局的调查结果报道称,美国2010年贫困人口达到历史性的4620万人,与2009年相比新增贫困人口260万人,达到52年来的最高值;贫困人口比例攀升至15.1%,相当于6.6个人中就有1名穷人,为1993年以来的最高水平(所谓贫困人口,系指四口之家税前年现金收入低于22314美元或两口之家低于14218美元)。在日本这样的发达国家,每年因经济困难自杀的人已经连续12年达到3万人,而越来越多的日本人也找不到稳定的工作,承受着收入下降的事实。在韩国,连续几十年的快速经济增长也没有带来社会融合;政府和私人财阀企业正在就是否施行“共享型经济增长”而激烈争论着。很明显,经济学中所指的“涓滴效应”,即经济增长的红利将通过市场机制自动渗漏给各个阶层,在现实中是不充分的。
美国耶鲁大学政治学教授莱恩的实证研究甚至指出,经济增长、收入水平和人们的幸福之间并不存在简单的正相关关系。在关于市场民主制度下幸福问题的研究中,莱恩强调了经济增长和由经济增长带来的收入提高的区别,并指出了经济增长过程的可能“不幸福”,以及经济增长之后收入水平与“幸福”的复杂关系。他的研究显示:除了经济增长过程的可能“不幸福”,收入水平和“幸福”是曲线关系而非直线关系。收入水平和“幸福”的曲线关系并不否认收入水平对“幸福”的重要性;尤其对穷人而言,收入水平有“极其正面的作用”。但是,他同时也指出,在他所认知的市场民主制度下,一旦一个人取得了最低程度的收入水平,其收入水平对提高“幸福”就变得非常有限。特别是在发达国家,收入和幸福的关系接近于零或有时为负(越富有,越不幸福)。他声称,资本主义虽然取得了创造物质繁荣的高度成就,但是却未能成功构建一个和谐的社会及确保家庭的完整。
三、包容性增长:政府的角色
包容性增长和可持续发展是不容易的。尽管中国经济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功——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说法,中国的人均收入在2010年已达到4280美元,进入世界银行所说的中等收入国家行列,但是,我们也不好说,放眼全球风景这边独好。因为我们中国也面临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有待解决;按照统计学的说法,平均数毕竟不是中位数;4280美元的人均收入水平掩盖了国内发展水平的巨大差异。但是,持续几十年的快速经济增长使中国站在了一个中等收入国家的新历史起点上,我们也将更有信心和勇气面对各种各样的挑战和困难。前述世界银行《可持续增长和包容性发展》报告总结说,自从20世纪50年代至今,全球只有13个经济体的年均经济增长率达到了7%以上、并持续25年以上;这些成功的经济体的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它们都有一个日益能干、可靠和有责任感的政府,即一个有领导力和有效的政府;要取得成功,决策者的诺言必须可靠、有包容性,要使人民相信自己或自己的后代会充分地分享经济发展的果实。在这个意义上,经济发展所面临的要害问题还不是资本的缺乏,而是政府在经济活动中所扮演的适当角色。关于政府在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除了世界银行《可持续增长和包容性发展》报告的作者、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宾塞以及世界银行前首席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等西方主流学者,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负责人都纷纷表示要对市场的局限以及政府的作用进行重新审视或反思。
2010年9月,世界银行行长佐利克在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的演讲中就指出:“华盛顿共识”正在淡出历史舞台,人们也不可能有一个从一个城市到全世界都可适用的政治经济学共识。佐利克解释说,尽管市场和政府都可能失灵,但是良好的治理、反腐败、法治之类的政府治理角色的重要性将超越单一经济效率的考量;此外,除去这些基本的原则,经验显示一刀切的模式存在问题;从不同经济发展阶段的经济发展战略(比如是出口导向还是内需导向)到不同经济发展阶段的金融管制措施,都可能要差别化对待。甚至,佐利克还对过去若干年来发达国家的伪善(包括在涉及能源、财政政策、贸易政策、债务水平等一系列问题上的“依我所言、勿仿我行”)和旧的世界经济模式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很明显,世界银行领导人对世界各国经济社会发展多样性、差别化政策和政府治理角色重要性的强调,以及对发达国家伪善和世界经济旧模式的批评,是对某些发达国家一度倡导和推行的、包打天下的“华盛顿共识”的否定。
2011年4月,还是在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时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卡恩更大声地公开批评若干年前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等机构推行的“华盛顿共识”,批评过去若干年来的经济社会政策对平等问题的淡化和漠视,力度比佐利克有过之而无不及。卡恩声称主张私有化、自由化和去管制化的“华盛顿共识”已经成为历史,并倡导对热钱进行管制,增加社会凝聚和包容性、夯实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平等基础。“新的全球化”、“更加公平的全球化”、“更具人性的全球化”、“社会包容性的增长模式”、“政府和市场相互补充、相互平衡”、“多边主义和合作”成为卡恩此次演讲的关键词。看得出,这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负责人在向全世界宣布,世界需要一种新的政治经济发展战略和意识形态。
更进一步地,在不止一个场合,现任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向中国读者推荐由斯宾塞主持的《可持续增长和包容性发展》研究报告,提醒人们反思“华盛顿共识”的缺陷,积极审视政府在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尤其是对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经济体而言。林毅夫在接受新华社《财经国家周刊》和凤凰卫视等采访时表示,不仅要认识到“华盛顿共识”的固有缺陷,而且还要超越传统凯恩斯主义意义上“挖洞”、“补洞”的财政刺激,用能够提高生产率、消除增长瓶颈的投资作为公共财政刺激的主要对象。富有启发地,林毅夫总结和强调了政府作用对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不同重要性。第一,就是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的经济结构是不一样的;经济结构里面包括产业结构,还有金融、贸易、劳动力市场的结构。第二,经济发展过程是一个结构不断变动的过程,在不同阶段结构特性是不一样的,因此政策特性也不一样。适合发达国家的政策,跟适合于发展中国家的政策是不一样的,必须根据不同发展阶段国家的特性、生产活动的特性等等来提出政策框架。第三,在经济发展过程当中,市场和政府的作用并重。由于过去提出的大部分的经济理论是根据发达国家经验,他们的结构相对成熟、稳定,政府的作用就不那么凸显,所以,理论上强调市场,忽视了政府的作用。而在过去若干年里,尤其是在很多发展中国家和经济体,对稳定化等“华盛顿共识”教条的过分迷信,造成了政府作用的大幅萎缩。例如,对宏观稳定压倒其他目标(就业、增长和发展)的过分强调,使得政府有激励去削减各种开支,包括基础设施、社会保障以及其他公共投资。针对林毅夫的上述主张,斯蒂格利茨在2011年7月《反思发展经济学》的论文中就指出:政府不仅有约束性的作用,也有建设性和促进的作用,例如,在促进企业家才能、提供社会和基础设施、确保教育和金融资源的获得、支持技术和创新等方面。当然,这样说,并不是说政府的角色是完美和不可挑剔的,政府也会失灵、政府需要人民的监督并参与其中;但是,有必要如斯蒂格利茨指出的那样认识到,“政府不仅有约束性的作用,也有建设性和促进的作用”;市场和政府的作用应该并重。
尽管这个包容性增长的政策理念可能还存在着某种不足或缺陷(比如对不平等的阶级根源的进一步追溯),但是我们应该看到,从主张私有化、自由化和稳定化的“华盛顿共识”到批评私有化和自由化的“后华盛顿共识”,再到倡导生产型就业和公共投资、主张经济增长速度和经济增长方式的统一、人们平等广泛地参与经济增长过程并从中受益的“包容性增长”,以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组织倡导的意识形态正在发生某种程度的转变。明显地,这个由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等国际组织率先提出的“包容性增长”理念,是对过去一段时间以来某些西方国家和国际组织推行的“华盛顿共识”之类的市场原教旨主义的自我局部修正。就连宣告“历史终结说”的日裔美国学者福山最近也指出,世界经济危机凸显了资本主义制度内在的不稳定性,美国式资本主义已经从神坛上跌落下来,世界已经进入“后华盛顿共识”时代。
四、包容性增长和中国经济转型
研究后发展问题著称的美国MIT经济学家阿姆斯登研究总结称,成功的国家总是能够及时地?熟练地调整自己的相关政策以适应变化了的环境。当前,世界政治经济形势正在发生积极而深刻的变化,对我们中国而言,在践行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的道路上,强调经济增长的速度的同时,也强调经济增长的方式;强调经济增长的同时,也强调人民平等、广泛参与经济增长的过程并从中受益;强调通过增加投资和生产型就业机会,使人民平等、广泛参与经济增长的过程等;包容性增长显得意义积极且正当其时。这也正如国家领导人讲话和“十二五”规划所反复强调的:包容性增长的根本目的是让经济全球化和经济发展成果惠及所有国家和地区、惠及所有人群,在可持续发展中实现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努力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坚持把保障和改善民生作为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完善保障和改善民生的制度安排,把促进就业放在经济社会发展优先位置,加快发展各项社会事业,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加大收入分配调节力度,坚定不移地走共同富裕道路,使发展成果惠及全体人民。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落实“十二五”规划、推动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的过程中,基于中国国情和13亿人口的包容性增长实践,可能会进一步丰富并超越包容性增长本身的内涵、为包容性增长理念注入中国元素、探索出包容性增长的中国经验。自不待言,对实现中国经济社会的包容性增长和可持续发展而言,一个有领导力和有效的政府是不可或缺的。 ■
进入专题: 包容性增长 可持续发展 华盛顿共识
本文责编:frank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天益学术 > 经济学 > 发展经济学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50990.html
本文由自动聚合程序取自网络,内容和观点不代表数字时代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