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年前,北平学生南下南京请愿示威,抗议国民政府的不抵抗政策。在返校时,面对请愿学生,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说:“如果燕京学生没有来请愿,那说明我办教育几十年完全失败了。”
当然,十年前,在迎着初秋清爽的凉风迈进大学校门时,尽管历史成绩优秀,但作为一个受到多年愚民教育的民族主义者兼犬儒小傻逼,我不知道这段历史。那时,我身材消瘦,满心欢喜,虽然既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和打算,也不了解所要学习的专业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作为这个教育流水线下还算优秀的产品,我的心中还是充满了莫名的信心。十年前,我知道毛泽东在莫斯科大学对留学生说过:“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那时我想,就像伟大领袖教导的一样,世界终将是我们的。那时的我不知道,也无从知道,那个年代的中国知识青年将要迎接何其悲惨的命运。
十年后,在回首那段青葱岁月之时,我终于知道了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平庸,就像在历史里的那些大学生们一样,世界不是他们的,也不会是我们的。尤其在这个世界里,历史和现实从来就不是由知识、良知或者一切我们所学之物塑造的。对于那种幼稚和轻狂,我只能将其解释为,年轻。
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青春期的尾巴如影随形,幼稚无可避免,在比头发还短的见识与沸腾的荷尔蒙双重作用下,大部分所犯的错误都可以得到原谅。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除了思维上的幼稚,我们这些在大部队中随行,没有掉队也没有走在前列的庸常青年,几乎没有犯下可供回味的任何错误的可能。我们缺乏理想,也缺乏挑战那些为我们所不满的现实的勇气,唯唯诺诺地度过了最应闪光的青春年华。
伴随我们的,只有在操场上宣泄掉的肾上腺素,在电脑前消耗掉的时光,以及在枯燥的课本和沉默的教室里荒废掉的智力。
近两年,我读到的最能引发共鸣的一句对青春的总结,来自北京大学的邵夷贝,她说:“我们这一代人上学时间长,都是直接从童年甩到成年,一两年迅速被社会催熟。我对成熟是有偏见的,我不想变成只能独善其身、内心很难被触动的人。我还在少年期。”
少年期,这是对十年前自以为是的岁月的最好结论。直到它随着日渐臃肿的身体和日渐为生活惆怅的心灵一起枯萎时,我才发觉,青春就在不经意间顺着无可逆转的时间线,距离我们渐行渐远了。
十年之中,我的同学们在天南海北的城市里漂泊,在各式各样的工作岗位上埋头干活,恋爱、失恋,结婚、生子,看着QQ空间里那些照片中新世代的生灵瞪大眼睛摸索这个新的世界,我很艰难地将他们的父母和那些坐在课桌前做白日梦的少年们一一对应。十年之中,我们渐渐把失去的锐利当做最大的成绩,因为这种失去,名字叫成熟;我们也把放弃自己(如果曾经有过的话)当做一种成长,因为这种放弃,名字叫责任。
韩寒说,“不附权威,不畏权势,不贪权力,为了快乐,切莫做官。”多年来,不论多少谣诼,我都觉得这个少年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代表,因为从他思想的变化里,我寻找到了自己的轨迹。但他就像我们从来没有盛开过的青春一样,只是一个遥远的幻影。在时间坚不可摧的脚步面前,有些情况下,我们所谓的成熟与责任,其实就是变成了当初自己所厌恶的样子。依附权威,畏惧权势,贪图权力,争相向上,所做所为,往往在一个叫做“生存”的惶惶命题之下。
十年时间,在那已然逝去的青春面前,我们诚惶诚恐、寸步难行。就像如来佛掌心里的那只猴子一样,使劲浑身解数却无法挣脱。挣脱不了的,是自己心灵的拘束,更是一个时代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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