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廣第一次以作家身份闖蕩文壇就受到相當的關注。《紅小 兵:家庭回憶錄》一書4月26 日上市前,《出版人週刊》將此書評為2012年春季10大最佳回憶錄;《基督科學箴言報》列為2012春季最值得關注的非小說之一;《奧普拉雜誌》排為春 季推薦10本書第二名;《圖書館期刊》列為10大關注回憶錄之一。上市當日,《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金融時報》、《芝加哥論壇報》、《芝加哥太 陽報》等多家媒體刊出書評

《新史記》記者 柯宇倩

美國華人作家黃文廣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寫完《紅小兵:家庭回憶錄》草稿,又以一個半月修改作品、黃文廣告訴《新史記》,其實最煎熬的不是創作過程,而是醞釀過程,他曾有兩個多星期幾乎夜夜失眠,許多往事歷歷在目,各種情緒不斷湧出,有的是內疚,有的是氣憤。





《紅小兵:家庭回憶錄》(黃文廣




黃文廣說,他一直在探索如何把華人的文化介紹到美國。“目前很少有寫華人的回憶錄進入美國暢銷書行列,一個中國國內的海外文學經紀人曾告訴我,華人作品很難進入美國主流市場的原因,是因為很多中國的作品‘沒有腿’,沒辦法走出文化的障礙,跨不出中國或華人圈。”
“所以我沒有拼命講葬禮的細節、拼命講孝順,而是描寫一個人的成長、描寫對家庭成員的再認識,家庭的衝突和愛,從中找到共通的話題與價值觀。”黃文廣對《新史記》表示,希望這個關於人性、關於親情的故事能跨越文化隔閡,讓每個人都能從中找到共鳴。

至於華文讀者,黃文廣認為更能從故事中找到自己過去的影子。“這本書主要是對我父親一個再認識的過程,但我也想探討家中三個人物:父親、祖母與母親之間的關係,因為現在這樣的家庭結構很多,當父母忙碌時,祖父母幫忙照顧孩子,這話題對華人來說會更有共鳴。”
黃 文廣表示,對於在七十、八十年代中成長的人來說,能從書中找到同樣的經歷。“我一提到自己與爺爺奶奶的關係,很多人都說他們也有類似的過去,有個朋友看完 故事後,為自己的每一位兒女都買了一本書並對他們說:這就是當時爸爸生長的環境。所以這個故事反映的其實不是很特別的事,而是我們這一代的一個普遍家庭經 歷。”
黃文廣在書中反映了幾個大事件,包括周恩來、毛澤東與胡耀邦的逝世,以及後者所引發的“六四”事件。黃文廣對《新史記》說,這些都是他一生中的轉折點,一點一滴改變著他的生活。

從共產主義到自由主義

黃文廣成長的時代,也是許多觀念相互摩擦碰撞的時代,“文革”時家庭倫理遭破壞,丈夫和妻子互相檢舉,兒女也能批鬥父母。從小受共產黨教育的黃文廣,在學校學得、在外面聽到的是一套,回到家後,對父母盡孝道的觀念又被放到第一位。
到了復旦大學後,黃文廣開始變成自由主義的追隨者,但在倫敦學習時,黃文廣坦承他的國家主義情緒又時常湧現,從小在學校習得的觀念並非能輕易抹去。
“我 們受教育在‘文革’後期,被洗腦蠻厲害,但社會長期封閉後,我們又遇上鄧小平的改革開放,與上一代比起來,我們的世界觀還沒完全成形時,就接觸到外來東 西。我20歲到英國,後來到美國,在思想形成中,接受到各種各樣的思想,所以現在既有對小時候洗腦的記憶,又有西方的東西。”

黃文廣對《新史記》表示,他可說是受共產主義和資本主義影響的綜合體,但他也瞭解到,不管政治情勢如何變動,家庭都是社會中的穩定環節,而父母對兒女的愛,不管何時都能成為一個人的依靠。
或許就是因為成長過程中經歷許多思想的碰撞,黃文廣認為自己更有獨立思考的能力。“現在再看一些中國發生的事,更可以用客觀角度去看它,我如果在國內待著,可能看不到錯誤點或不理解事件的原因。”
黃文廣發覺的一個有趣現象是,許多在美國有成就的中國移民,反而是從小接受共產黨爭取平等、反對資本家教育的人。“這些人現在都比資本家更資本家。”黃文廣笑道。

下一本書談文學啟發

目前已習慣用英語思考、以英語寫作的黃文廣,認為用英文寫故事比用中文還簡單。“英文適合用來寫具體的故事,而不是用來描述華麗、張揚的事。”但用英語寫作、主要瞄準英文讀者市場,就必須在某些地方多作些一點解釋,好讓不了解中國背景的讀者更能享受故事。
黃 文廣對《新史記》說,如果《紅小兵:家庭回憶錄》準備出中文版,他將加入一些華人更能理解的部分,並刪掉一些英文書中的段落。他說,他將從頭改寫,如果純 粹把英文翻譯成中文,並沒有太大意義。“中文版的目標,是記錄我們這一代人的共同經歷,不過中文版的推出還在商議之中。”
黃文廣:用英文寫故事比用中文簡單。(明鏡記者柯宇倩攝)

曾 獲2007年筆會翻譯基金獎的黃文廣,譯作可見於《巴黎評論》、《哈波斯》、《亞洲文學評論》等刊物。他將中文作品翻譯成英文時,也不會一字一句翻譯,而 是會進行改寫,他說,中英文的寫作思維非常不同,翻譯是一個再創作的過程,並不是英語能力好就能當翻譯的,譯者本身必須是個很好的英文作家,才能正確、流 暢地將作者的原意表達出。

黃文廣目前正在構思第二本書。他對《新史記》透露,這一本將講述自己如何受到文學啓蒙。書中人物之一是一位比他大10多歲的女孩,喜歡寫作,喜歡外國文學。
在 第二本書中,寄宿學校也會是個重點。“現寄宿學校在中國很普遍,我想講當年在寄宿學校的故事,通過故事讓讀者了解中國文化的特點、年輕人成長過程。”與 《紅小兵:家庭回憶錄》一樣,黃文廣不打算從政治角度寫下一本書。不同的是,第二本書會是自傳體小說,而不是像第一本,百分之百是真實故事。

《紅小兵:家庭回憶錄》是個由風水觀念帶出的故事,黃文廣在書中花了許多篇幅描述祖母、父親、親戚與鄰人對風水的態度,他自己則是年紀越大越相信風水。“雖然有迷信成分,但不必去追究到底是真是假,我不會特別在意所謂奇蹟是否發生。”

黃 文廣對《新史記》說,他對風水的“相信”,是認為它對活著的人確實有存在的意義。“葬禮、婚禮都有各種各樣的儀式,特別是葬禮,要披麻帶孝、嚎喪、祭七七 四十九天,對在世者來說,是一種很好的心理慰藉,也是很必要的過程。”黃文廣說,當人們行各種儀式時,就寄託了哀思、緬懷,覺得對於死者盡了些責任,放下 內疚。“就好像祈禱,當人無助時,總希望找到一個依靠,讓人抱有希望、解除心理負擔。”

黃文廣在書後提到了西安快速的城市化。這樣的轉變有正面意義,也有負面功效,過去三、四年回一次西安的他,如今每年都回去,最近一次是今年3月,每回西安一趟,黃文廣就越對自己的根,感到驕傲和瞭解。
不 過,西安的負面轉變仍在持續。黃文廣對《新史記》介紹,西安給他的印象就是一個很古老的城市,遺憾的是,他每次回去都深深感受到西安在現代化、物質化過程 中,主要是金錢、功利取向,許多中國文化的標識,遭遇被剷除的命運。“例如祖墳,它是相當神聖的,是一個與家族根源連結的東西,但現在中國人一心往錢看, 把過去相當優秀的東西給拋掉了。”
黃文廣感慨,海外的人拼命尋找自己的根,國內的人卻破壞這個根。“現在到法國去,可以找到1800年代的紅酒店,但到大陸去,找不到百年老店。不過,追求發展和保留傳統之間的問題,是每個國家都會遇到的。”黃文廣對此也很無奈。
身為一位海外華裔作家,黃文廣認為自己得以從外部世界去看中國的過去,且看得更清楚、更客觀,同時可擺脫一些太過激情的情緒,但挑戰是如何讓自己的故事打動這些處在不同體制和文化下的讀者?這是黃文廣持續學習和努力的目標。(《新史記》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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